東港的夜,太長了,慕思凡覺得,這一夜,是這輩子經曆過的最濃厚的黑暗。
他坐在救護車上,渾身濕透了,臉色蒼白。
他死死地抓著程依的手,哀聲祈求。
神啊,佛祖啊,各路神仙啊。
我慕家財大業大,你們想要什麼,盡管拿去好了。
我慕思凡不求別的,我隻求她,求她能醒過來……
隻要她能活過來,我下半輩子,哪怕是散盡家財,我終身行善,我不再殺生……我吃一輩子的素……我……
慕思凡不記得自己到底發了多少個願。
就算此刻有魔鬼前來,要他拿自己的心肝來換,他也要點頭。
“程依……你不能離開我!”他湊在程依的耳邊說:“我不準你走,楊驍走了,你也想跟著走,你想得美,我死也不會成全你們,你聽到了麼?”
在救護車上的護士小姐,看著他這樣,不禁淚流滿麵。
怎麼進的醫院,慕思凡不記得了。
他隻知道呆呆地坐在那急救室前,不斷地禱告。
以前的他,不信神明,不敬鬼神。
而現在,他多麼希望真的有神在,有神能聽聽他說的話。
護士給他拿了熱茶和毛巾,他也沒接。
他除了盯著急救室上的燈,盯著那個紅色的“手術中”,就再也沒別的念想。
忽然間,那門開了,燈卻沒滅。
“你的妻子懷孕了……”
醫生幹脆利落地說:“她後背的刀傷需要手術縫合,但是……手術中必須使用麻醉劑,而這對胎兒的影響……”
慕思凡死命地盯著醫生,他咬著下唇,嘴角往下拉扯,他下巴的一塊肌肉,不自覺地抖著。
盡管是這樣,他還是用冷靜而低沉的嗓音,吼道:“你瘋了嗎?人都快死了,你是怎麼想的?現在還來問我這種事?我要她,我隻要她!明白了嗎!”
醫生說:“您先冷靜一下,這樣的話,需要您簽署一下手術……”
其實患者的情況並不太嚴重,她不過是孕期低血糖,再加之身上有傷口,失血過多,才昏迷不醒……
其實傷口也不深,也做過專業的包紮處理了。
如果傷口後期不發炎,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為什麼這個丈夫會這樣啊……
瘋了吧。
慕思凡拿著筆,毫不猶豫地簽了字。
此時,有護士出來了,說:“醫生,輸了葡萄糖和血漿,患者恢複意識了,她……”
醫生趕緊拉著護士進去。
程依冷靜地對醫生說:“我不要麻醉,直接縫吧。”
這個孩子,是個多堅強的孩子,這樣都還安靜地待著,怎麼能放棄。
“這……”醫生驚訝地說:“這種疼痛,一般人……”
“我能忍。”程依說。
“不用跟您的丈夫商量麼?”
“不必了。”程依說。
慕思凡在手術室的門邊走來走去,最終幹脆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裏麵的動靜。
聽到程依的悶哼聲,他疼得要昏過去。
終於,程依被推出了急救室。
她看著慕思凡通紅的眼眶,笑道:“你哭了啊……”
“沒有。”慕思凡說:“我沒有。”
“那你眼睛紅得嚇人……”程依虛弱地說:“你哭了吧?”
“都說了沒有。”慕思凡沉著聲音,說:“你以為誰都像你麼?”
程依抓著他的手,看著他高傲的下巴,安心地將眼睛閉上。
還嘴硬什麼啊,剛才出病房的時候,都看到你擦眼淚了。
嘴硬的臭男人。
回到了病房,慕思凡一刻不離地陪在程依身邊,死死地抓著她的手。
程依中途醒過來一次,隻是虛弱地說:“我好累好疼,我睡一覺,你別離開,行麼?”
“嗯。”慕思凡應聲,拿起她的手背,親了一下。
趁著程依睡著了,他伸出手,摸著程依的小腹,再次淚目了。
“你是什麼變的呀,這樣都還活蹦亂跳,以後一定是個不省心的家夥,比你媽還厲害。”他冷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