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羌人(1 / 3)

入了冬,天氣冷得很。涼州的冬日比京城更冷一些,白日裏還好,訓練的時候也能暖暖身子,倒不至於過分,到了夜裏,便覺寒氣逼人。盆裏燒的那點柴火,遠遠不夠。

去五鹿河洗澡的兵士也少了許多,都自個兒老老實實的去燒熱水來洗。禾晏也是一樣,一轉眼,肖玨走了半月有餘。

她估量著這個時間,肖玨大概已經到了漳台。但教頭們平日裏並不談起此事,禾晏也無從得知漳台那頭的情況。她每日裏仍然是跟著新兵們一起訓練,不過因身子還未全好,是以並不能按肖玨所說的“三倍日訓”。

這一日,禾晏同新兵們在演武場訓練步圍,快到傍晚時候,集訓散去,禾晏與洪山幾人說著話。

洪山搓了搓手,朝手心嗬氣:“阿禾,你有沒有覺得這幾日實在是太冷了?”

“還好吧。”禾晏道。她在撫越軍中時,曾在冬日臨靠江邊打仗,營帳就駐紮在岸邊,夜裏江風凜冽,也並無柴火可燒,士兵們夜裏睡在一起驅寒,那才叫真正的天寒地凍。

“還是你們年輕人耐得寒。”洪山感慨了幾句,望向白月山的方向,“涼州怎麼日日下雪,一下就是一宿。”

禾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冬日的白月山沒有夏日的蒼翠青密了,一眼望過去,白雪皚皚,大雪封山。他們新兵每隔幾日上山砍柴,都不能再往山腰以上走,越往上,積雪越厚,實在不太安全。

“其實這個天氣打獵最好了,”小麥湊過來道:“我和大哥從前這個時候,白日裏就拿食物泡酒,扔在洞穴旁邊,冬日裏沒什麼吃的,兔子狐狸見了就吃,到夜裏出去撿,一地都是獵物。又不費力氣,又簡單。白月山這麼大,兔子狐狸應該很多。”他舔了舔嘴唇。

“打住,”禾晏叮囑,“我看你還是歇了這個念頭,山上地勢複雜,又積雪深厚,別兔子還沒打到,你先成了兔子。”

“阿禾哥也太看不起人了。”小麥嘟囔。

正說著,就見演武場通向白月山馬道的盡頭,走下來一行新兵,走在最中間的,是穿著襖裙的醫女沈暮雪。

她穿著月白襖裙,披著杏色繡梅長披風,發帶亦是白素,從一片雪色裏緩緩而來時,越發神清骨秀,仙姿玉色。

洪山看的眼睛發直,隻道:“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生的極美,心還極善,這麼冷的天,一個弱女子上山為傷病采藥,唯有仙子才有如此慈悲心腸。”末了,還問禾晏:“你說是不是?”

禾晏:“不錯。”

新兵們每隔幾日輪流上山砍柴,沈暮雪也會跟著一道,山上有些藥草,冬日裏也能尋到一些。衛所裏藥材短缺,尤其是到了冬日,一些兵士得了風寒,一時半會兒難以痊愈。沈暮雪就令人煮些驅寒的藥汁,以木桶裝了,每人一碗,喝完之後熱騰騰的發一身汗,對身子極好。

她瞧著不如禾晏結實,柔柔弱弱,能這樣冷的天隨新兵一道上山,實在難能可貴。

“她背後那個新兵背的是誰?”石頭蹙眉問道。

眾人一看,看見跟在沈暮雪身後的新兵,背上還趴著個人。這人沒有穿統一的勁裝,一看就不是涼州衛的新兵。他們這頭還沒說話,早已有好奇的新兵先擁過去,打聽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不多時,有打聽到消息的新兵回來,與同伴說究竟是什麼事,禾晏側耳一聽,就聽得人說:“那人是山那頭過來的獵戶,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了,冒險上山來打獵,結果被大雪困住。沈姑娘他們路上遇到這人時,這人半個身子都埋在雪裏,還是大夥兒將他從雪裏刨出來,撿了半條命回來。”

“那他也是福大命大,白月山冷得出奇,怕是再多呆幾刻,神仙也難救。”

“可不是嘛!”

小麥嘀咕:“這個天氣上山,真是不要命了。”

“那沒辦法,窮人的命不算命,家裏都沒錢吃飯了,哪裏顧得上其他。”洪山唏噓開口。

又看了會兒,眾人才散去。

但這事竟沒完,到了晚上,程鯉素回來了,說要住在肖玨屋裏。禾晏奇道:“你不是不肯搬回來住?”

程鯉素愁眉苦臉道:“今日沈醫女救回來的那個人住在我們屋子,我就被攆回來了。總不能讓他住舅舅的房間,等舅舅回來了,一定抽死我不可。算了,我先勉為其難住幾日,等過幾日他走了,我再搬回去。禾大哥,明日你能不能陪我回去取箱子,我一人搬不動。”

“當然可以,隻是你住在這裏的時間恐怕不是幾日,而是很長一段日子了。”禾晏搖頭。

“為何?”

禾晏笑了笑,沒有回答,不過程鯉素很快就知道為何禾晏就這樣說了。

到了第二日,日訓過後,禾晏陪著程鯉素回去取放在通鋪屋裏的幾口箱子,正好遇上沈暮雪去給昨日救回來的獵戶上藥。

禾晏瞧了瞧她手中,除了一些補氣的湯藥,凍傷需要擦的傷藥之外,還有一些外傷藥。禾晏就問:“沈姑娘,那人受了傷?”

“林中有野獸出沒,他遇上熊了,被熊襲擊,躲避的時候摔下山崖,才會被雪埋住。是有些外傷。”

程鯉素問:“那他傷的很重了?是不是還要在涼州衛呆好長一段日子,我還得過許久才能搬回來。”

“程小公子,”沈暮雪無奈道:“縱然他傷好了,暫且也不能離開涼州衛,他是從山那頭過來的。如今白月山大雪封山,隻怕須得等積雪融化,或是連日晴好才能往上走,現在讓他回去,他隻會再次凍死在山上的。”

程鯉素聞言,險些沒跳起來,“那豈不是要等一個冬日!”

“等二公子回來,許會有別的辦法吧。”沈暮雪寬慰道。

禾晏注意到,沈暮雪說肖玨,叫的並非是“都督”而是“二公子”,並非主仆之意,倒像是很熟悉似的。思忖間,幾人已經到了屋前。

屋子裏此刻並無他人,演武場訓練過後,大家都先去吃飯休息了,屋子裏從前禾晏躺的靠牆的邊緣,此刻也躺著一人。他穿著薄薄的單衣,將被子裹得很緊,似是很冷。沈暮雪將藥盤放在桌上,轉身來喚他:“胡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