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都來不及反應,待站定後禾晏側頭一看,驚道:“都督?”
居然是肖玨去而複返。
他抓著禾晏出水,又將禾晏裹成個蠶繭,除了禾晏,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教頭們一臉懵然的看著他,麵麵相覷。
“你們在做什麼?”這時候,又有人的聲音響起,密林深處走出來沈瀚,他手裏提著衣裳,當是過來泡溫泉,沒料到遇到這一幕。看著站在肖玨身邊的禾晏頭發濕淋淋的,其餘教頭躲在水中呆若木雞,心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梁平道:“我們……在泡溫泉。”
沈瀚心中悚然:“禾晏……你也……”
禾晏:“……對。”
沈瀚頓時大駭,雖然男子與男子,不同於男子與女子,可沈瀚也知人的占有欲這回事,他自己得把好刀都不稀得給人看,怕人惦記,這禾晏……如今與肖玨的關係不清不楚的,卻在這裏被人給看了,還看了別人,肖玨心裏豈會高興?
出大事了!
教頭們都圍成一團,知曉肖玨這人性冷愛潔,也不敢光著身子站起來,紛紛隻露出一個頭排在水麵上,齊刷刷的盯著禾晏二人,想問什麼又不敢問,一臉困惑。
就像一群等著投喂的鴨子。
禾晏想到這裏,不覺笑出聲來。
肖玨瞥她一眼,揚眉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禾晏立馬噤聲。
諸位教頭不敢說話,場麵十分尷尬,沈瀚這個總教頭不能也站著不說話,遲疑了許久,他才問道:“都督,您這是要帶禾晏回去了?”
“問她。”
“啊,”禾晏忙道:“我剛泡的挺好,已經夠了,我想回去了。就和都督一起吧。”
“哦,那好,那好。”沈瀚也不知道說什麼,一眼看到禾晏身上的披風居然是肖玨的,慌的更不知道目光往哪放,就低頭看著自己的鞋,胡亂道:“那都督就和禾晏早點回去歇息吧……山上夜裏風涼。”
雖然不明白沈瀚何以突然變得如此惶恐,禾晏還是很感激他此刻給的台階,就笑道:“如此,那我們就不久留了。”
說罷,她便轉身想走,走了兩步,見肖玨未動,愣了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肖玨說話了。
他道:“日後泡溫泉,別帶她。”
沈瀚心裏“咯嘣”一下,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這時候,居然還有個不識相的,那位曾潛入水底,水性頗好的教頭頂著個濕漉漉的腦袋,壯著膽子問:“為、為什麼啊?他不是受了傷,泡泡溫泉不是更好嗎?”
禾晏心道,兄弟,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你們不知道,”肖玨對著眾人,長身玉立,優雅的彎了彎唇,眸光嘲諷,“這位新兵,入營前擇閱時就已查出,”他薄唇吐出四個字,每個字都砸的禾晏頭暈眼花,“身有隱疾。”
身、身有隱疾?
那位提問的仁兄一個不察,嗆了一口水,劇烈咳嗽起來。
氣氛比之前更僵硬了,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那些教頭看禾晏的目光,同情、驚訝、遺憾交雜在一起,有人甚至還往禾晏的身下看去。
禾晏:“……”
她雖然當時擇閱時,胡亂編了個理由,但好歹隻有一人,且出發時,擇閱大夫也並不會跟著一道,也就無人知道。這下倒好,她日後該如何與這些教頭相處!
肖玨這是故意給她找麻煩的吧!
莫不是看她陷入窘境他就很開心?這是個什麼樂趣?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嚴重……”她無力的為自己辯解。
隻是肖都督的話,眾人都深信不疑,唯一不信的隻有沈瀚,沈瀚以為,肖玨是為了護住禾晏不被人招惹,才刻意說謊放話。
“沒關係,”梁平本來還對禾晏有些酸氣,此番真是一點都無了,都這樣了,還能計較什麼呢?他甚至還熱心的道:“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可以慢慢調養,我就認識一位大夫,專治這個的……日後說不準還能挽救挽救……”
禾晏無話可說了,丟下一句“多謝教頭,回見吧”落荒而逃。
肖玨道:“你們繼續。”不緊不慢的跟著走了。
沈瀚站在溫泉邊上發呆,眾人等再也看不到肖玨二人的影子,才大著膽子議論起來。杜茂從往溫泉邊上遊了遊,靠近沈瀚腳下,仰著頭問:“總教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說你怎麼對這小子特別好,原來事出有因。嘖嘖,年紀輕輕的怎麼得了這種病?還能治嗎?”
“治個屁,”沈瀚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將他踹回水底,“我看你們是嫌命長了,先治治自己的腦子吧!”
……
溫泉被拋在身後,密林裏,禾晏跟在肖玨身邊,往衛所的方向走去。
身邊人的腳步不緊不慢,恰好能讓她跟上,禾晏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多謝。”
“你看起來很不情願的樣子。”他嘴角微勾,“不服氣的話,可以原路折返。”
拿人手短,她身上這件披風還是肖玨的,況且剛剛若不是肖玨出手,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思及此,抱怨也就消散了些,她道:“哪裏的話,我是真心實意的謝謝都督。”
肖玨哼道:“諂媚。”
這人真是,壞話聽不得,好話也聽不得,禾晏腳步微頓,對著他的背影揚了揚拳頭。
“騙子,”他無言片刻:“你不知道月亮下有影子的嗎?”
禾晏動作一頓,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就見月光下,她張牙舞爪的影子落在肖玨的影子後,像副滑稽的皮影戲。
“我剛看見了有蚊子,替你驅走了。”她麵不改色的說謊,“不必感謝我。”
肖玨聞言,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夜長無賴,他背影風流慵懶,如浮生春夢。
禾晏見他心情還不錯,就道:“我隻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經決定要幫我,何以到最後才出手?”
若是一開始她剛到溫泉時,肖玨就替她解圍,一句話的功夫,他既不必折返浪費這件披風,她也不必落入水中被澆成落湯雞。
“給你個教訓。”
“什麼?”
肖玨腳步微頓:“馬大梅叫你同去你就同去,也不問去幹什麼。將自己送到如此境地,禾大小姐,你是愚蠢,還是自負?”
這話教訓的是,隻是禾晏還是不理解,“那我看到溫泉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也不必讓我落下去遭罪吧?”
“隻有被逼到絕望關頭,才會真正知道什麼是教訓。”他淡道:“旁人盡不可信,真到絕境,能依靠的隻有你自己。所以,盡量不要讓自己陷入險境。”
禾晏:“……”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沒錯,但禾晏覺得,這教訓來的未免也太激進了一些,她小聲嘟囔了一句“哪有人這樣教人的”,不知有沒有被肖玨聽見。
但聽見了也無事,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