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水。”禾晏繼續後退。
“這水池站起來才到胸前,我們看著,有甚好怕?”梁平不耐煩。
“我……我……”禾晏絞盡腦汁想要編個合理的理由,冷不防後腦勺撞到一個人,回身一看,竟是肖玨。
年輕男子一身墨綠雲繡錦袍,月色下發絲如墨,以玉簪冠起,清姿明秀,俊美無儔,挑眉看向她。
他本就生的出色,站在幽景中,襟韻灑落如晴雪,秋月塵埃不可犯。
禾晏:“都督?”
“都督!”這是杜茂他們叫的。
“都督也來一起泡溫泉?”禾晏震驚,肖玨竟然和這些教頭一起泡溫泉?畫麵實在難以想象。
肖玨將她往旁邊一帶,伸手撣了撣方才被她碰到的地方,十分嫌棄的樣子。禾晏隻聽馬大梅解釋道:“這裏有兩處溫泉,挨得不遠,一處小一些的,平日裏都督用。這處大的,就我們來泡。”
“都督這是已經泡完了?”杜茂問。
肖玨點頭:“不錯。”
“那我去那邊泡!”禾晏急忙開口,話音剛落,就見周圍的教頭不約而同的向她望來。
“我……我的意思是,反正都督已經泡過了,那一處溫泉小些,我自己泡就行了……反正閑著也是浪費不是……”
“梁平。”肖玨平靜開口。
“在在在!”梁平罵道:“禾晏,都督的溫泉,那是你能碰的麼?還不快過來!你這下怎麼不怕水了?就不怕一人在裏頭淹死沒人發現!”
這便又回到最初的話頭了,禾晏背對著諸位教頭,轉向肖玨,低聲急道:“你倒是說說啊!”
肖玨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焦灼的她,慢悠悠道:“我說過,不會幫你掩飾。”
“那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帶我來溫泉啊!”禾晏氣死了,“再這麼下去,我就隻有與他們打一架才能脫身了。”
“哦,”肖玨饒有興致的點頭:“那你就好好打吧。”
他轉身要走,禾晏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腰間的紅痣說出去?”末了,自己也覺這話說的無力,肖玨本就不是真的被她這話威脅。
果然,這人隻笑了一聲:“隨便你。”
“肖玨!”
年輕男子眉眼俊俏英氣,眸若秋水盛開漣漪,似有冷淡笑意,說出的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柔,帶著戲謔的冷漠。
“騙子,”他道:“你要被發現了,怎麼辦?”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理會禾晏,徑自轉身離開了。
“肖……”禾晏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攥住胳膊,是實在看不下去的梁平,他氣惱道:“你磨磨蹭蹭幹嘛呢?我說你這小子別得寸進尺啊,帶你來泡溫泉就不錯了,衛所裏幾萬新兵就帶了你,你還想去都督那邊泡,你膽子也忒大了!”
禾晏掙紮開他,笑道:“我其實根本就不想泡……”
又一隻手來抓他的肩膀,對其他人道:“這家夥看著也是眉清目秀,怎的這般邋遢,見點水跟要命似的。”
“我……”
馬大梅笑嗬嗬得看著她:“少年郎,你這是沒泡過溫泉吧,不必害怕,泡一泡,就知道其中的好處了。”
禾晏心道,這樣下去可不行,看來唯有與他們交手逃跑才是,至於之後,隨意編個理由混過去吧。她正要動手,冷不防有人竄到她背後,一腳踢來。
這一腳其實並不怎麼重,但因禾晏正被梁平和杜茂拉著,身子不平,如此一來,便被這一腳踹進泉水裏了。
“噗通”一聲,岸上的,水裏的人,登時大笑起來。
“哎!”那踹他一腳的罪魁禍首站在水邊,笑得很開心:“小兄弟,助你一臂之力,不必感謝我了!”
禾晏從水裏冒出個頭,甩了甩一腦門的水珠,心裏破口大罵,誰要感謝他!
剩下的幾個人看見禾晏進了水,紛紛脫掉衣裳進了水中,也是真的坦坦蕩蕩,禾晏驚得立刻掉頭,隻覺得滿眼都是白花花的肉。
山中泉水,溫暖輕盈,裹在身上,舒服熨帖極了,隻是此刻的禾晏,實在無心享受。一來她如今懼水,縱然泉水不深,也心中慌亂,二來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雖然泉水中霧氣蒸騰,她身子沒入水中,暫時不會被發現女子身份,可一旦出水,衣裳貼著身體,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
何況這群漢子戲水戲的開心,誰知道等下會不會又會“大發好心”,讓局麵更加難以收拾。
實在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她離人群遠些,一人孤零零的泡著,一眼就被眾人注意到了。那個將她踢下去的教頭道:“喂,你怎麼也不脫衣服?既然下來了,穿著衣服泡你不難受嗎?”
“不必,”禾晏勉強笑道:“我喜歡穿著衣裳泡。”
這愛好有些異於常人,其餘教頭麵麵相覷,有人盯著他“嘿嘿”笑道:“這家夥不是害臊了吧?”
一語激起千層浪,這下,其餘教頭就說開了。
“不能吧?我瞧著他素日裏也不像是會害臊的性子啊!”
“我看有可能,這小子生的跟姑娘似的清秀,指不定私下裏也是如此。”
“那可不行,涼州衛的兒郎怎能如此扭扭捏捏,不如今日就叫我們來好好調教一番,盡到教頭應盡的職責。”
說罷,幾人就朝禾晏遊來。
禾晏驚道:“……你們想做什麼?”
“當然是訓練新兵了!”杜茂笑道:“日後打起仗來若要走水路,你如此不合群,豈不壞我們大事?”
走水路是需要這樣的嗎?禾晏轉身就遊。
她不遊還好,一遊,似是覺得有趣,其餘教頭紛紛過來,一瞬間,禾晏覺得自己仿佛成了蹴鞠的那個球,大家爭先恐後,四麵八方來堵她。溫泉裏霎時間熱鬧起來。
若是換個場所,換個情況,這畫麵大抵算得上和諧。平日裏嚴肅的教頭們嘻嘻哈哈,顯然是拿她當自己人打趣,隻是此情此景,禾晏實在笑不出來。
她一邊躲避這些人的動作,一邊在心中腹誹,這都是什麼人!涼州衛的教頭莫不是有毛病!
如今模樣,要想徹底避開,唯有將他們全部打暈,若是岸上還好,水下實在困難。而且人多勢眾,她都無處可避。
她這廂奮力遊著,竟不知這群教頭中,有一個自小在水邊長大,熟悉水性,早已潛入水底,悄悄遊到了她的身前,禾晏隻顧著身後,哪裏看得見身前,陡然間被水中的一隻手攥住胳膊,躲避不及。
那教頭仿佛蹴鞠裏搶到球似的,居然還呼朋引伴的喊叫:“我抓到了!你們快來!”
快來?快來幹嘛!禾晏震驚,可在水下力氣本就使不出來,一時無法掙脫,眼見著杜茂一行人越遊越近,大有要一起扒了她衣服的勢頭,不覺一身冷汗。
她可不願意在這裏被人發現身份!
千鈞一發的時候,突然間,攥著她胳膊的手一鬆,那教頭“唉喲”一聲大叫起來。有個石頭兒模樣的東西擦著水麵飛過,迅速沉了下去。與此同時,禾晏被人抓著自水中飛起,落於岸邊,一道披風將她自脖頸以下包裹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