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玨哂笑:“大言不慚。”
“你連機會都不給我,豈不武斷?”
“你?”肖玨上下打量她一眼,淡淡開口:“在涼州衛撐得了幾時?”
“比你想象得更久。”
“你是女子。”
“我不會被人發現。”
“我不會替你遮掩。”
禾晏聞言,笑了:“你想說的,就是這句話吧。”
肖二公子高貴冷豔,不近人情,要為她一句話替她鞍前馬後的遮掩真相,想想也不可能。但禾晏的身手又確實超群,大抵真要放棄,肖玨也有些猶豫。畢竟在肖玨看來,是男子和是女子,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能力,夠不夠出色,值不值得留下來。
“做不到就離開。”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無情。
“一言為定,”禾晏道:“我憑借我自己的本事留在這裏,進九旗營也好,立功也好,保管不讓都督操一份心。”
肖玨定定看著她,半晌,他挑眉問:“你真想進九旗營?”
“當然!”
“可以,”肖二公子勾唇道:“給你一月養傷時間,一月後,你的日常武訓,與九旗營武訓同量。”似是怕禾晏不清楚,又補充一句:“九旗營武訓訓量,是你如今的三倍。”
禾晏:“……”
肖玨,好狠心的男人。
“受得住,就留下,受不住,就滾出涼州衛。”他似笑非笑的盯著禾晏,清眸深深淺淺,帶著淡淡嘲意:“禾大小姐,你堅持得住多久?”
禾晏回他一個咬牙切齒的笑容。
“……都督,來日方長,您等著瞧。”
……
總算將屋子安頓好了,禾晏也得回之前的通鋪房裏收拾東西,順便見見兄弟們。等到了通鋪房外,還沒走進去,遠遠靠著門口的小麥就發現她了,喊道:“阿禾哥,你回來了!”
謔,這一嗓子,直把裏頭的人都喊了出來。一時間人人都從屋裏探出腦袋,有膽子大些的就先擠到禾晏身邊,問他:“禾晏,你跟肖都督一起回來的?怎麼樣,這次去可有收獲?涼州城裏好玩兒嗎?你們都幹嘛去了?”
“去去去,別都擠這兒,”洪山將他們趕走,讓禾晏進屋來,“你回來的正好,人都在,剛還在說怎麼還不到,阿禾,我瞧著你這趟去瘦了點兒,沒吃虧吧?”
“沒。”禾晏說著,一腳踏進屋子,發現屋裏還挺熱鬧,王霸、江蛟、黃雄他們都在。江蛟道:“我們聽說肖都督回來了,估計你快到了,就先在這裏等你。”
禾晏在塌上坐下來,感歎道:“還是回來好啊。”
孫家的床倒是又軟又綿,但一想想那地方院子裏埋葬了那麼多女孩子,便覺得格外陰森恐怖。這地方雖然床板又硬,被子又薄,可人心敞亮,睡著踏實。
“你這番去,和肖都督關係可有改善?”黃雄問。
之前因為前鋒營點了黃雄一事,禾晏對肖玨怨氣衝天,此次與肖玨同行去涼州城,洪山他們都怕禾晏忍不住中途與肖玨打起來。
“還行吧。”禾晏含糊道。
王霸嗤笑一聲,幸災樂禍的開口:“看他樣子就不怎麼樣,真要不錯,怎麼就空手回來了,也不賞點東西?”
正說著,外頭拖著三大箱行李的程鯉素已經到了,站在門口問禾晏:“阿禾哥,我可以進來了嗎?”
“進來吧。”
程鯉素一進來,就被屋子裏滿滿當當的人嚇了一跳,道:“這麼熱鬧?夜裏睡覺不會吵吧?”
小麥瞪大眼睛:“這是何意?”
禾晏笑了,慢吞吞的道:“此去涼州,我立下大功,都督甚是欣賞,決定讓我與程公子調換房屋,程公子住這裏,我住都督比鄰而居,以示嘉獎。”
眾人呆住。
“這小子說的是真的?”王霸問程鯉素。
“真的。”程鯉素像模像樣的衝其他人一拱手,“日後就請諸位大哥多多關照了。”
屋子裏如煮沸了的水,登時熱鬧起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追問禾晏。
“你立什麼功了?你們出去幹啥大事了?”
“就給換個房間沒給別的賞金麼?也沒讓你進前鋒營?”
“禾晏你是不是要升官兒了?升官兒了能不能帶帶兄弟們?”
禾晏這頭被簇擁著仿佛打了勝仗的將軍,那頭,沈瀚剛剛得知了肖玨此去涼州城裏的全部經過。
“孫祥福在涼州上任八年,民不聊生,”沈瀚歎息道:“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如此下場,是他自己活該。”
他在涼州幾年,對孫祥福父子的斑斑劣跡也有所耳聞,可他不是監察禦史,亦沒有肖玨神通廣大,也隻能忍氣吞聲。如今肖玨將孫祥福父子連根拔起,又讓袁寶鎮栽了個跟頭有苦說不出,實在大快人心。
“都督此去涼州,是否已經將禾晏的底細打聽清楚?”沈瀚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他有些看不明白如今禾晏與肖玨是個什麼關係,若說是好,肖玨分明還是防著禾晏,若說是不好,剛剛得了程鯉素的吩咐,說禾晏日後就住程鯉素的屋子。
那不就是挨著肖玨住嗎?若非關係親密者,如何能走到這地步?
莫非他們舊情複燃?可看肖玨的樣子,又是不像。沈瀚自己打光棍打了多年,於情之一事,實在一竅不通。但也聽過情絲難斷的說法,或許就是眼下這種情況?
“算是吧。”肖玨道。說起來,軍籍冊上禾晏寫的家中情況,倒是不假,的確是有個城門校尉爹,年紀相仿的兄弟,隻是少年郎卻是女兒家,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
“他……算自己人嗎?”沈瀚小心翼翼的問。
“暫且當做自己人也無妨,”肖玨垂眸,“不過,也無需事事告知。”
沈瀚心裏大概有數了,就道:“屬下明白。”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他道。
……
禾晏好容易回答了兄弟們的問題,再回屋的時候,已是夜裏。
肖玨不喜嘈雜,住的地方頗為清淨。禾晏進去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乍然從十幾人擠一間的通鋪房變成屬於自己的屋子,教人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程鯉素這般講究的少爺,臨走時還不忘幫他將房間裏的熏香點上。
淡香縈繞在鼻尖,令人很是放鬆,禾晏在床上躺下來試了試,如躺在一團棉花上,即刻便覺昏昏欲睡,她想,果真驕奢淫逸,睡在這種床榻上,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不足為奇。
她又瞥見那道中門。
中門外以珠簾掩住,掀開珠簾就是門,門後就是肖玨的屋子。肖玨大約也是為了監督程鯉素日日功課,不過眼下這門卻是關著的。禾晏嚐試著輕輕推了推,沒推開,不死心的重重一推,仍舊巋然不動。
肖玨居然將這門從那頭鎖上了。
禾晏心道,這嚴防死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女子,而她是個夜裏會探人香閨的采花大盜。肖二公子還真是容不得半點沙子進眼,有這種必要嗎?
肖二公子的心思,真是神鬼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