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祿微薄餓家小,幸有鄰裏不斷炊。
你若戰死埋他鄉,一家老小難度日。
盼君早日平安回,莫使妾流喪夫淚。”
當日從軍阿香送,塞我兩雙繡花鞋:
“昨日桑樹底下囑,阿哥牢記莫輕視。
軍功雖厚命難賺,一將功成萬骨枯。
阿妹芳齡正二八,爹娘催逼苦哀求。
阿香心已隨哥去,豈能嫁做他人婦。
盼哥早回配鴛鴦,莫使阿妹芳華誤。
若是阿哥命難返,桑樹底下香魂哭。”
君皇貪心比天高,南征百戰日不休。
將軍督戰催命急,戰士赴死賤如狗。
我死隻得一刀痛,可憐爹娘哭斷腸。
妻兒老小無人養,哀哀待斃桑田旁。
可憐阿妹聞凶信,一縷香魂隨哥喪。
國中青壯皆死盡,皇帝依舊坐高堂。
都說天地有公道,為何枉死皆善良!
孫風一家人聽著眾鬼魂不停的唱著這首歌。
孫風初時覺得這首歌,語句俚俗,豪無可取之處,隻是言語通俗、詞意悲切、音調甚哀而已。而且詞中之意屢勸親人上陣時要瞻前顧後,不可賣力死戰,甚不合兵法之道,需知兩軍相爭,實乃生死存亡的慘酷搏殺,求死因而氣盛反而容易得生,求生因而膽怯必被對方殺死,實有拖後腿的嫌疑,算不上什麼上乘之作。
“這麼庸俗膚淺的一首鄉村俚曲,竟也能在南湘國廣泛流傳開來,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孫風暗暗想道。
隻是那歌聲始終不斷,音調越轉越淒涼,聲音直透心肺,由不得孫風他們不聽。
“也罷,就讓我細細品味一下,這首流傳南湘大地的觴歌到底有何獨特之處,竟能在明令禁止之下,還能廣泛流傳開來。”孫風於是把心神完全融入曲意中,細細的品味。
豆豆看見爺爺全心投入的樣子,甚覺奇怪:這鬼哭狼號的吵吵聲,難道真有這麼好聽?卻見九妹和笨笨早已神魂癡迷,流淚不止。於是也學他們的樣子,耐著性子聽下去。
這一家數口,就豆豆所經曆的坎坷最少,從略懂世事開始算到今天,幾乎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活在家人的溺愛寵護下,隻有前段時間才算經曆了生死存亡的大禍,然而那次事件過得也快,最終也沒有給他們家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豆豆從一開始就不知人間生離死別為何物,因此對此觴歌的詞曲之意甚為不解,受其意影響最少。
這一家數口,就數九妹的心靈體質最為脆弱,對所經曆的世間悲苦感觸最深。從一開始聽到那哀怨的聲調,就已深深的陷入。
九妹想起自己從懂事開始,就呆在娘親的肚子裏,為存活下去隨著娘親東奔西竄,四處流浪,幾乎每天都活在朝不保夕的境況中,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那歌中的死難者還有親人在不時的為他們傷心流淚,可自己生下來不久,就被視為族中的禍害,被倚為庇佑的親人們無情地掃地出門,差點餓死在荒野。而且就算他們真能接受自己,他們也隻是一群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低等畜類,而自己卻早已心智大開,勝比常人。因此自己從生下來,就可以說連真正的親人都沒有,九妹越想越悲傷,又聽到香妹送情哥哥那一段,想著自己在後山懸崖遇險的那一段經曆,想著那個帥帥的,呆呆的,卻又心性善良,集勇氣和智慧於一身的轅哥哥。
自己那時雖隻是一隻小狐狸,卻在被他救起的一刹那,就被他深深的打動。那時開始,心中就想著,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償還他、照顧他、陪伴他。也許那就是人類所說的愛吧!從那時起,九妹算是開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想著那時每天都可以睡在心愛的轅哥哥的懷裏,想著轅哥哥每次把自己從那個精靈古怪的豆豆手中,從那千奇百怪的折騰下、把自己憐惜的抱過來,撫mo著自己疲憊的身子,細聲的安撫著自己脆弱的心靈。那時自己好想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女孩子,一個美麗迷人的女孩子,一個能把自己心愛的人、永遠拴在自己心上的美麗迷人的女孩子。在那次南湘國的圍剿中,爬在轅哥哥背上的自己、心中竟連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若是那次就在轅哥哥的庇護下靜靜的死去,也是一種幸福安祥的解脫吧!
後來轅哥哥變成了傻神仙,還把自己變成了自己一直夢想中的、漂亮迷人的女孩子。那一刻自己真是幸福得無法形容,要是轅哥哥永遠是那個傻傻的神仙,不,是個傻傻的平凡人該多好,那就再也沒有人跟我搶、我心中癡愛著的那個傻傻的、呆呆的轅哥哥,那傻傻呆呆的轅哥哥也就不會介意、自己從前是一隻狐狸了。轅哥哥自從那次清醒後,對自己就不再像從前那麼親密了,幾次自己想像從前那樣,在他懷裏撒嬌,卻被他羞澀的推開,雖然那目光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憐愛,可自己還是傷心不已。而轅哥哥對豆豆卻始終如一的疼愛著,雖然他們是兄妹,可自己看著心中也還是酸酸的。
九妹心中一直自卑的認為,自己心愛的轅哥哥之所以清醒後、會那樣對待自己,是因為他嫌棄自己從前是一隻低賤的狐狸,從前之所以那樣的寵愛、庇護著自己,不過是憐惜自己是一隻可憐,弱小的龐物罷了,他的心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放在裏麵過,他的心全都給了那個雖然也善良可愛,可又無比嬌橫野蠻的,絲毫不懂關愛體貼他人的豆豆,雖然他們隻是兄妹。
九妹雖然經曆坎坷,以前卻從來沒有真正在人類社會中生活過,她不知呆呆對他和對豆豆其實是一樣的情意,隻不過與豆豆相處的久些,感情更深厚些,自然更寵愛些;而九妹身世淒涼,又乖巧柔弱,所以對她就更憐惜些。至於男女之愛,呆呆年紀又小,又一直生活在這與世隔絕山凹裏,根本還不知男女之事為何物。
隻是呆呆雖不知道男女之事為何物,但看了這麼多書,卻也知道男女有別。要是九妹變得和豆豆一樣大,甚至更小一些,當然也可以偶爾親親抱抱。可是她卻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已經快發肓的小姑娘了,當然不能再像從前對一隻狐狸那樣,隨便抱著睡覺了。可憐九妹當時自作聰明還不自知,此時心中還在癡癡的想著:自己變成人後轅哥哥反而對自己生疏了,還不如重新變成狐狸,被他當寵物寵愛著。隻是自己若是一隻狐狸,自己以後豈不是每天都要看著他、和陌生的女子親親熱熱。要是那女子玩皮和豆豆一般,心腸卻又狠過南湘的那個老太婆,自己那時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