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半倚在樹下,體內靈力幾欲耗盡,左邊手臂已經沒有知覺,他毫不在意。
眼前的少年手裏握著那把承影劍緩步走近,孟真微抬起頭,看向那雙陌生的眼睛,隻問了一句,“你把玄音怎麼樣了?”
聽到那個名字,少年有一瞬的怔楞,轉而神色淡然不屑,“自然是殺了。”
孟真氣的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煙雨螺裏僅剩的靈力彙聚,他抬起骨笛奮力攻去,滿心怒火攜著過往三千年的糾纏不休,平地乍起風刃直擊沈尋而去。
沈尋如今雖然沒有碎魂劍,但承影劍卻是玄音的本命靈劍,取酆都寒玉輔以黃泉之水鍛造而成,劍影過處,一路霜雪。
兩人之間除了靈力不相上下,更是有著千絲萬縷斬不斷的聯係。碎魂劍因吞噬孟真的血液故而生靈,劍靈最終脫離碎魂劍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滿山古樹被靈力摧毀,撲簌簌坍塌滿地枝椏,沈尋好似閑庭信步一般完全不急,慢悠悠抵擋孟真的攻勢。
孟真心裏焦躁不已,他先前和這滿山的凶獸混戰疲憊之極,若是繼續下去,不用太久,他的靈力耗盡煙雨螺暴走,屆時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沈尋又一劍刺來的時候,孟真動作略微遲緩,劍尖靈力四散瞬間刺中手臂,深寒刺骨的冷意。
他又跌回樹下,嘔了一口鮮血才堪堪扶住身旁的樹,先前那股暴怒平息之後,漸漸平靜下來。
“逃出從極之淵,你化作凡人的樣子藏匿在招搖山,這些年你處心積慮接近玄音,實則是想從他那裏得知打開酆都幽冥獄的辦法吧,真是難為你作出一派知交如故的情深之態。真令人作嘔!”
孟真連連咳嗽幾聲,縱然他曾經也視沈尋為知己,並相約他日不醉不休。可這所有的一見如故都成了笑話,他尚覺得憤怒,遑論玄音。
沈尋眉目一挑,狹長的眸子裏滿是興味和殘酷,他一抬手,承影劍刺進孟真胸口,嗜血又快意,“愚不可及!被騙的滋味不好受吧。三千年前你就該死了,苟延殘喘到如今!”
那冰涼的劍刃攜帶霜雪襲來,孟真頓時動彈不得。他看一眼胸前簌簌流淌的鮮血,轉而輕笑一聲,
“你與我之間不死不休,三千年前便已注定。”孟真聲音平緩,而後抬頭看向沈尋,憤怒質問,
“你可知道,玄音這些年視你為至交好友,他那個人從來記不住方向,出門就迷,可他獨獨記住了去招搖山的路。隻因為你一人獨居,腿殘近十年。這十年間,他為你身陷沉屙卻仍意誌堅韌所感,幾乎每月都會去招搖山找你喝酒。他這麼多年的願望也無非是等你腿疾痊愈,與你把臂同遊。”
孟真越說越是憤怒,玄音雖為酆都之主管著冥界那些嚴肅正經事兒,可事實上他最好四處遊曆,行止灑脫,肆意坦蕩。就連帝臨台的古樹下埋藏的那些冥蘭酒,全部都是他為了與沈尋共飲專門釀下的。
沈尋嗤笑一聲,一把拔/出了刺在孟真胸口的承影劍,“那是他傻!”
“背信棄義的小人!”孟真顧不得鮮血橫流,怒聲痛斥。
沈尋十分不耐,將孟真引來這招搖山,隻是所有計劃中的第一步,如今懶得再廢話,他抬起右手,指尖紫黑戾氣浮現,朝孟真拍去。
轟然的靈力碰撞中,眼前一片血紅如殘陽瑟瑟,大片彼岸花瞬息綻放,整個招搖山陰風怒號,花紅似血,那些狹長花瓣裹挾靈力撲麵而來,擋住了沈尋那暴虐的魔魅之氣。
“玄音!”孟真失聲驚叫,看著千鈞一發之際擋在他前方的白衣青年。
“咳咳——”玄音被魔氣所侵,咳嗽幾聲,身形搖搖欲墜。
孟真在看見玄音的這一刻,心中湧上巨大的欣喜,他沒有死!可是現在,玄音一身皎潔白衣沾染塵土,衣襟袖口皆破爛不堪,滿麵風霜疲憊,昔日神采明亮的眼睛如今死一般的寂靜,萬物皆不入心,就像幽冥獄裏那些喝過孟婆湯的空茫幽魂。
“讓開!”前方沈尋怔然片刻,抬起手中承影劍指向玄音。
玄音站在那裏,半晌,出口道一聲,“沈尋。”
沈尋收了劍,嘴角掛上三分哂笑,“怎麼?不喊自安了?”
玄音踉蹌半步,仍是穩住身形,他聲音平緩,“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不良於行獨居深山,最喜飲酒種花,怡然安閑,‘自安’是我為他取的字。如今故人一去不返,自然沒有再喊的必要了。”
沈尋眉宇間煞氣彌漫,盯著玄音,似乎是接受不了他這般淡漠了無生息的模樣。冷聲道:“如今杏花天影也困不住你了,可見你不記得路的說法都是謊言!”
孟真聽了這話氣的差點又嘔一口鮮血,當真無恥至極!
玄音仍是沒有一絲表情,站在那裏無悲無喜,“我雖然不記得路,可這招搖山連上今日,我共走了一百二十一次,雖不是處處明白,總還是能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