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尋有些煩躁,手上紫黑之氣縈繞。玄音身上衣裳到處都是樹枝劃破的痕跡,滿身泥土塵埃,一看便是在這山中轉了無數次。
“讓開!我可以不殺你!”沈尋聚起一絲靈力就要攻擊跌坐在樹下的孟真。
“你的腿,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好的?”玄音不為所動,先前平靜無瀾的眸子定定看著沈尋,但那眼中的了然不言而喻。
沈尋收了靈力,忽然傾身靠近,他的眼尾斜挑,看了玄音半晌,忽然大笑一聲,涼薄的語氣裏都是滿不在乎的譏諷,
“都是騙你的。”
這句話雖短,卻如箭一般刺進玄音胸口,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嘔了一口心血,扶住身旁的樹幹,先前平靜的眼中是一閃而過的沉痛。
沈尋指尖戾氣一閃而過,承影劍轉瞬急刺樹下的孟真,樹下的玄音閃身而過,跌倒在孟真身前。
“玄音!”孟真滿心驚慌,伸手去扶玄音,可是此刻,玄音的雙腿鮮血淋淋,瞬間染紅了衣擺。
沈尋似乎也愣住了,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再動。
“玄音,你怎麼樣了?”孟真想去扶他起來,奈何他自己力不從心,方才沈尋那一劍幾乎用上了全部靈力,承影劍森寒鋒銳,這一劍下去,玄音的腿……
玄音坐下樹下,抬眼看向沈尋,淡然開口,“我這一生最後悔之事,便是與你相識。”
十年相交,無關風月。到頭來隻不過是一個笑話。
沈尋握住承影劍的指骨泛青,眼中戾氣一閃而逝,轉而嘲笑:“要怪隻能怪你太蠢!”
下一刻,玄音從懷裏拿出一朵灼然盛放的彼岸花,他坐在地上,將花放在雙腿流下的滿地血泊裏,抬手倒轉靈力,霎時劈裏啪啦的聲音響徹整個招搖山。
“玄音!”孟真焦急大喊,漫天血光裏他跟本看不清玄音在哪裏。周身都是瘋長的噬血花枝,那些花瓣細長尖利,吸飽了鮮血猶如利刃往四麵八方攻擊。
整個招搖山的沉睡的凶獸皆被喚醒,驚天動地的呼嘯。
彼岸招魂!玄音的彼岸紅花與他心魂相連,這一次不同往日,他將神魂外放融入那些噬血花瓣之中,召喚出已死的凶獸之魂為己所用。
整個透徹的鮮紅中,孟真隻看清一個虛影,他想伸手去拉,剛動一步,那些靈力襲來,他癱倒在地,腦袋裏是各種嘈雜錯亂的瘋狂叫囂,煙雨螺裏的人生八苦、累世冤魂一起躁動,瞬間淹沒他的神識。
*
十日後,引夢湖夜色熏然。
孟真從湖水裏爬上來的時候,看一眼熟悉的竹林精舍,一時半會兒茫然無著。他在湖邊坐了片刻,忽然起身,瘋了一樣奔出鬼神淵,朝酆都帝臨台而去。
“玄音君!”帝臨台裏寂靜無聲,昔日插花嬉笑的侍女也不見蹤影。孟真三步並著兩步衝進書房,孟薑一臉茫然從滿屋卷帙浩繁中抬頭,
“少莊主,你可有何事?玄音君很久都沒回來了。”
“不,他回來過。”孟真十分肯定。
孟薑仍是茫然無解,又低頭看了看書卷。孟真不想和她解釋,轉身出了門。
帝臨台的後山有一座杏花開遍的木屋,那是玄音藏酒的地方。孟真放緩腳步往後山走去。
一路落英成雪,清風拂襤,昔日這裏還布置了一道杏花天影陣法,陣法十分拙劣。但玄音卻引以為傲,大抵因為這陣法是沈尋教他的罷。
孟真走了許久,隻見杏花,不見陣法。
木屋門口,寂靜無聲,許久,孟真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玄音,我知道你在裏麵,十日前你將我帶回引夢湖,中間發生了何事我並不知曉。我來此,十分擔憂你的傷勢。”
十日之前,孟真在招搖山,靈力耗盡之時遇見玄音。可那時,他的雙腿被沈尋重創,後來的事他一無所知。
半晌之後,屋內傳來一道空寂的聲音,“我無事。”
那聲音縹緲無著,仿佛一道青煙被風一吹就散。
他滿心沉痛立在門外,不知如何開口。十年故友,一朝決裂,多年真心被踐踏欺瞞,昔日把盞言歡的約定不過是多年處心積慮的謀算。
回頭萬裏,故人長絕。
孟真在門前站了許久,他先前雖然想知道玄音是何如在沈尋的陷阱下將他帶出招搖山的,尤其他的雙腿……
而此刻,萬籟俱寂,隻剩下空茫。
“宴山君應該是去了從極之淵,你快些去找他罷。”屋內玄音的聲音仍是縹緲無著,淡的幾乎聽不見。
但孟真心裏瞬間一激靈,先前西海長生天池上那詭異的一幕浮現,那些他在從極之淵慘死複生的畫麵,宴重明應該是看見了,如今他去了從極之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