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位於江西路安仁縣境內。
曾經鼎盛時雄視天下,壓得佛家喘不過氣的道家大派,現在也已經衰敗了下來。
當年數百座立於各峰上的道觀講館,如今也大多蒙塵,有些位置偏僻的,幹脆就叫人給鳩占鵲巢了。
好在龍虎山衰而不亡,居於龍虎山中央寶地的幾座道觀仍然健在,雖然香火不如以往旺盛了,但是也會有些民婦鄉民上山燒香,偶爾也會有一些不入流的官宦,期待著往年龍虎山的盛名,千裏迢迢趕過來求神問道。
上清宮外的山門旁,常年有一家茅屋,裏麵住著一名衣著邋遢的老道士,他在這兒居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久到連連上山燒香的鄉民都換了幾代,他還是每日笑嗬嗬地坐在山門下,給來往香客販賣檀香。
一般來說,如三清山、丹霞山這類有名的道家道觀,門口都會販賣如自稱開過光的法寶靈符等,再不濟也會有許多道士支一張桌子,豎起“上下演算三千年”之類條幅。
可是在龍虎山上,常年就隻有這名老道士一個人賣東西,而且賣的還是最便宜幾文錢一把的老檀香。
經常來山上燒香的香客時常暗地裏嘀咕,猜測這老道士是龍虎山老一輩的道士,因為道法不夠精深,老了都沒能混到長老位置,所以就在這兒賣香為生。
這一日,又有幾名香客上山燒香。
為首之人身份不一般,是剛剛被調到安仁縣的新縣令,身後跟著都是縣衙的一群小吏,一個個滿臉堆笑,恨不能立刻跪下抱著新縣令的腿喊爺爺,可以有機會鯉魚躍龍門,從吏變為官。
被一大群人簇擁著,那縣令走起路來也是龍行虎步,姿態傲慢地俯瞰著四周的景色,他是儒家出身,平素最看不起道、佛,在他看來,那些傻乎乎給仙神燒香送錢的鄉民,就該把錢都交到自己錢袋子裏麵,畢竟自己才是他們的父母官啊!
如八腳螃蟹般橫行上山,年齡才三十多歲卻已經有了一身贅肉的縣令可謂滿頭大汗,可是當著眾人又不能裸膀子,隻能把氣泄到了已經破敗的龍虎山上。
來到山門口,看見那滿臉褶子就知道嗬嗬笑的老道士,新縣令直接大步過來,他也算矜持,先掃了眼攤位上粗如手指的檀香,淡淡道:“生意不錯啊!”
上清宮前人跡罕至,隻有四五名虔誠的信徒在宮內燒香祈禱,宮門外也就四五名家境貧寒沒轍了才上山的小道童,看見這群人氣勢洶洶,都是嚇的躲了起來,探著腦袋往這兒看。
老道士卻好像沒發覺對方的來意凶惡,仍是那副樂嗬嗬的笑容,點頭道:“還成,還成。”
新縣令哼了一聲,掃了眼四周,慢條斯理地說道:“聽說你在這兒賣東西很多年了,給朝廷交過稅沒有?逃稅幾十年時間,你知道是多大的罪過嗎?”
老道士仿佛沒聽懂他的話,又或者老年癡呆而沒發覺對方的惡意,仍是笑嗬嗬地說道:“還成,還成……”
預想中的對方瑟瑟發抖並未發生,以至於新縣令一身官威都落到了空處,自覺失了麵子的官老爺頓時氣極,一把就將攤位給掀翻了,檀香落了滿地,他還不解恨,狠狠踩了幾腳,吼道:“老東西你聽到了沒有?交稅!把這些年你逃掉的稅,都給老子補齊了!”
老道士卻沒搭理他,彎下身一根根地撿起檀香,看見有大部分都沾了灰塵,不覺露出幾分苦澀,連連搖頭。
新縣令見狀譏笑道:“窮鬼一個,看你這樣子,龍虎山恐怕也是徒有虛名吧!”
沒有發現老道士的動作微微一頓,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就你們這龍虎山當年也敢說是道家魁首?文邦兩個月後要辦什麼百家講壇,估計去的也就是三清山、大悲慈齋這些名門大派,你們龍虎山恐怕連個席位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