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大結局)(1 / 3)

第四卷 第十一章(大結局)

正思忖間,笑語遙傳,兩個老魔:“太上幫主”玉門之狐與“太上護法”鬼愁穀主在豐都雙鬼王及十三紫燕的簇擁下,已然來到。兩個老魔的神情均甚從容。玉門之狐首先向小魔女四下一指,問道:“所有的木材,都準備齊全了嗎?”小魔女點點頭,微笑著,沒有開口。

武維之益發奇怪起來,暗忖道:“兩位魔頭請來,原為計議退敵大事,老魔女此刻卻好整以暇的查問工程進度,這是弄什麼玄虛?”

疑念未已,忽聽得一個陰冷聲音喝道:“這人是木工帶班,怎躲在這兒偷懶?”

武維之心頭一震,辨出此話係喝自太上護法鬼愁穀主之口;而被責備的再無他人,自是髒叟無疑了。急急偏臉望去,隻見鬼愁穀主臉現怒意,正向髒叟走去。髒叟滿臉堆笑,一根旱煙筒剛插回腰帶,人尚未站得起來。說時遲,那時快!鬼愁穀主一個箭步,出手如電,髒叟應手被點倒!

一片驚呼聲中,那位爛眼巧匠第一個哈哈大笑起來。

豐都雙鬼王勾魂使者和鐵麵閻羅於髒叟倒地後,雙雙奔了過去,俯身對髒叟麵部清了清,愕然低叫道:“是髒叟古笑塵!”

風雲幫主冷冷一笑,忽然轉臉向章大器悅容道:“章總監,你怎麼看出來的呢?”

那位樂得淚水直流的洛陽巧匠,一麵拭眼,一麵大笑著道:“老漢對武林中事雖然一竅不通,但這廝以木匠自居,對木材砍伐外行,卻瞞不了老漢去!”說完,又是一陣大笑。武維之這才恍然大悟,髒叟擔心製材要出毛病,想不到伐木時即已露出破綻。這時,他對那個爛眼巧匠簡直恨得咬牙切齒,兩眼冒火!可是,當他瞥及遠處那幾座繞有鐵網的帳篷,他終於忍下來了。

紅衣小靈狐適時趕至,手上提著一隻沉甸甸的布袋。風雲幫主含笑一指,向巧匠說道:

“五十兩,賞你喝酒!”

巧匠伸出的雙手,因興奮過度而微微顫抖,銀袋一沉,幾乎沒接住。武維之暗暗咬牙道:“喝酒?也許來世有望!”

風雲幫主目送雙鬼王將穴道被點的髒叟押遠,又轉過臉來向巧匠笑問道:“你說退敵之計很簡單,究竟簡單到什麼程度!”

那位爛眼巧匠左不是,右也不是,好不容易將那袋銀子放好。這才騰出一隻手來,在空中先比了個四方形,又比了砍劈之勢,然後談笑道:“這個,幫主懂嗎?”

風雲幫主指指遠處帳篷,未及開口,巧匠已然大笑著接下去道:“對!完全對!就是這樣,刀劍是現成的,牢籠則包在老漢身上,一夜交貨。明天,請他們一個個坐在牢籠中,外架刀劍,幫主們可以相機行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拿人質要挾!”

武維之心頭一涼,恨恨暗罵道:“這廝好毒啊!”

風雲幫主向老魔女點點頭,笑道:“這一計雖不新鮮,但也還虧他想得出來。這在我們,可說是一種老套;不過,除此而外,我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資采行了。”老魔女點頭未置可否。

巧匠爛眼一眨,忽向小靈狐低聲道:“老漢剛才的要求,大姑轉達了沒有?”

小靈狐又向風雲幫主望去。風雲幫主點頭道:“這些苦力來自四麵八方,為數又多,要清查也沒有那麼多時間……顧慮的也是,去傳司馬兄弟來吧!”

小靈狐銜命離去。不一會,領來那兩位曾一度以“金判”和“一品簫”身份出現的司馬兄弟“龍劍”司馬正、“虎劍”司馬奇。現下的這兩位司馬兄弟,雖仍分別穿著藍、白兩色長衣,唯臉上麵紗已經除去。兩張臉形相同的英俊麵龐上,滿布著落寞的蒼白和憂鬱。

二人應召來到,向風雲幫主雙雙一躬,垂首不語。風雲幫主緩緩伸手自懷中取出一隻錦盒,從裏麵倒出兩顆粉紅色的藥丸,交給小靈狐。小靈狐接過,轉遞給二人手中。二人一聲不響,送入口內吞下。服藥後的司馬兄弟,不消片刻,臉色即轉紅潤,雙目中也同時有了光彩。

風雲幫主手朝巧匠一指,向二人吩咐道:“你們兩個從現在起,須跟著這位章總監不可片刻稍離,全力維護這位章總監的安全。明天這時候,本座自會差人將解藥送上。”兩兄弟朝巧匠望了一眼,沒有開口。

巧匠向風雲幫主遲疑地眨著爛眼道:“這兩位的本領很好,是嗎?”

風雲幫主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章總監,說句您不生氣的話,若非您對本幫有著如許功勞,就是要您為他們二位倒倒茶水,他們兩位恐怕還不願意呢?”

巧匠一哦,朝兩兄弟打量了好幾眼,忽又搖頭道:“英俊的確英俊,別的長處,唔—

—”司馬兄弟臉孔微紅,兩對精目中,同時射出一股怒意。風雲幫主輕輕一咳,兩兄弟立即合目垂首。

風雲幫主轉向巧匠嗔責道:“章總監,少說兩句好不好?您又不是武林中人,再解釋詳細些,您也不清楚。現在不妨告訴您,本幫除了太上護法;太上幫主及本幫主而外,就數他們兩位武功高這樣可放心了吧?”

巧匠一呆,忙向司馬兄弟打躬道:“啊啊!冒犯!冒犯!”

這時的鳳劍司馬湘雲,早借著巡察工程情況,而漫步走來石工群中。此刻,鳳劍正好打武維之身旁經過,她雖然低著頭,但武維之比她所處地勢較低,因而他看到有兩顆晶瑩淚珠,正在鳳劍明眸中閃閃滾動。

第二天,一封由三老具名的戰書,遞達仇池風雲幫臨時總壇中。

第三天,仇池峰下,隴西大草原上,排開了兩道驚心動魄的陣勢。

東邊:天、地、人三老,一字盤膝排坐;稍後一排,中坐須眉皆白的天山白眉叟,上首坐著少林眾悟大師,下首坐著武當一心道人。眾悟大師身後,站著的是少林“黃衣人老”;一心道人身後,站著的是武當“玄鶴九子”。

中間,天山白眉叟餘桑身後,站著的則是一位麵如滿月的青衣文士和一位柳眉鳳目的俊秀少年;二人均是青衫方巾,腰懸長劍,風采照人。再往後,成半月式圍列著的,則是當今各派知名高手,總數約三十名上下。

西邊:陣容更壯,陣勢也異常奇特。最前麵,一字排開的竟是四座約五尺見方,以兒臂粗細之檜木樁釘成的柵籠;中間的兩籠,各囚二人。上首籠中,囚的是“武林雙英”:金判、一品簫!下首籠中,囚的則是“大名雙怪”:黑無常、白無常!

金判、一品簫隔壁,南邊一籠,囚的是雪娘歐陽皓珠。黑白無常隔壁、北邊一定,囚的則是丐幫幫主“髒叟”古笑塵。四座柵籠中所囚著的六個人,均是一式盤膝垂首而坐,各人重要穴道,顯已分別受製。四座柵籠,比肩並置。四座柵籠後麵,十二名錦衣壯漢執劍而立,十二支寶劍均長三尺有餘;兩支一組,分由柵籠中交叉探入籠內,劍尖緊抵六人背心。

四座柵籠之後,是一張僅有三個座位的塔形木椅。居中坐著的,是秋波盈盈、儀態萬千、一身天青短打、外罩龍風披風的風雲幫主彩風陰少華。上下首,分別坐著徐娘半老、風騷不減的“太上幫主”玉門之狐,以及那位瘦小醜惡的“太上護法”鬼愁穀主。

鬼愁穀主身後,站著一式紫衣的“十三紫燕”。玉門之狐身後,站的則是“小靈狐”曹瑤姬、“鳳劍”司馬湘雲。風雲幫主身後僅站著一人。這人你道是誰?說來可能誰也不信,竟是那位有“賽魯班”之稱,對武功一道卻完全外行的洛陽巧匠章大器!

巧匠章大器身後,二人按劍而立。那二位一衣藍、一衣白,臉部不帶一絲表情,三天來一直以巧匠安全為己責的英俊劍手,正是“龍劍”司馬正、“虎劍”司馬奇兄弟。

塔形木椅兩側,另成八字形向左右排開著兩行人物。向左,順序是:“禿龍”尚一絕、“黃衫客”黃吟秋、“要命郎中”崔魂。雙鬼王“勾魂使者”和“鐵麵閻羅”,以及六七名麵目較為陌生的各壇香主。

向右,順序是:以前虎壇的四十八名銀衣弟子以及十三名金鷹副手。銀衣弟子各銀笛一支,金鷹副手則一律手橫金背鬼頭砍山刀。刀光笛影,一個個凝神注目,生氣虎虎。

兩陣相距,約三丈左右,而在人數上,風雲幫這邊足足超過兩倍而有餘。風雲幫這邊除了為數逾百的正規人馬之外,稍遠兩角,尚聚立兩堆為數不下三十的破衣苦力。四座柵籠,便是他們運下山來的。以“蠻牛”姿態投效的武維之,此刻使雜在這群苦力之間。他過去半個月來在工作方麵的表現,以及他那兩臂膂力,使他成為這次挑選下山苦力的當然人選。

從峰頂出發,誰應該抬哪座柵籠,沒有明白規定。武維之兩眼直勾勾地,一直望在師父和父親的那座柵籠上;但是,他最後走去的卻是髒叟的一座。因為,他不能也不敢在這最最緊要關頭,讓自己的情感崩潰。他知道,他本人雖不在乎那樣做的必然後果,但是父親,尤其是師父金判,將不會原諒他的。

六人中,在目前能夠知道他是誰的,唯有髒叟。他希望能在下山途中,得到髒叟一點指示,可是他失望了。髒叟僅深深一聲長歎,便垂下頭,沒再表示什麼。他沒有示意武維之保重,也沒有鼓勵武維之在必要時舍身殉親,甚至對那個破壞大事的洛陽巧匠,也沒顯示仇恨之意失去希望的人,有時會感覺歎息均屬多餘。常人如此,英雄也不能例外。

髒叟的悲哀,是可以原諒的,因為擺在眼前的事實太明顯了。雙方實縱有參差,如能放手相搏,至少,灑出一滴血,會有一滴血的代價;而現在己方六人受困,十二支無情劍控製了一切!

武維之知道,他可以做到一點,便是不顧一切衝上前去,殺死任何一座柵籠背後的全部錦衣劍手;但是,他卻無法保證自己得手之前,那些鋒利的劍尖不往前送送上一兩寸也就夠了,那是任何人都辦得到的。就算那些劍手能在行凶後除去,於事又有何補?

他必須打破柵籠,這一點也許不費力,可是他隻能搶救一人,他應該在六人之中先擇誰?別人不說,即使黑白無常,他都不忍背棄。這對兄弟,人雖生得醜,心地卻極赤純。他倆比別人不同,隻要他們置身事外,風雲幫永遠不會去惹他倆,可是,他們不計一切跟來了,隻為對師父金判的景仰。厭其所厭,愛其所愛,不受利誘,不為勢劫,這便是可貴的靈魂;有著可貴的靈魂的人,生命價值使該相等。同時,他縱能搶救一人,也絕不能擺脫追擊;而另外五人,卻勢必遭累喪生。全孝則不能全義,全義則不能全孝。最後,他才發覺,髒叟向他沒有任何表示,實在是因為這位風塵義丐想得太透徹了。

初冬的朝陽,在肅殺肅穆的隴西草原上,緩緩升高。

黎明前後,兩隊人馬由遠處合攏,聚列,僵持。沒有一方說過話,也沒任何一方有采取攻勢的象征。雙方以堅忍和緘默等待對方可能暴露的心理弱點。三老方麵,絕不會輕易犧牲囚籠中六人;風雲幫方麵,更不願拿六名俎上肉的死亡去激動敵方士氣。任何一方麵,均在沉默中尋求兩全的克敵之策……

最後,沉默終於被打破了。首先打破這片沉默的,是黑白無常。

黑無常吃力地抬起頭,神情煩躁地望了白無常一眼;白無常也隨著抬起頭來,神情卻顯得異常安閑。黑無常因想掠開額前散發,雙臂無法舉起,結果啐了一口,忿忿罵道:“***,兩個婊子!”

身後四名錦衣劍手聞言,劍尖一送,二人背心立即冒出一股血泉。二人身軀傾動了一下,誰也沒有哼出一聲。白無常緩緩接口道:“婊子養的,比婊子更可惡!”四名錦衣劍手凶睛門處,劍尖又是一送,血流更湧!

黑無常偶爾側臉,忽然嘿了一聲問道:“那是不是一品簫,老白?”

白無常悠然掉過頭來,側目一打量,然後仰起臉答道:“好像是,不過咱倒很希望看錯了人。”

金判這時不知低低說了兩句什麼話,一品簫緩緩抬頭。這位一代儒俠蒼白而不失堅毅和雍容的英挺麵龐上,此刻浮現出一抹蕩然微笑,向黑白無常輕輕點了一下頭,誠懇地一字一字地說道:“金判韋兄在小弟麵前,一再稱許兩位為當今慨爽之士,小弟雖對兩位了解不夠,但是兩位當知道,金判與一品簫無論對人對事,看法永遠一致。十年前的小弟,三旬不足,請兩位相信,那種年齡正是人生犯錯最多的時候。假如兩位不以今天與金判、一品簫並因為耽,武品修將深表感激。”

黑無常麵部抽搐著,興奮而激動,忽然顫聲尖叫道:“婊子養的!刺……刺……哈……

哈……對……對了!”劍尖猛送,血如噴泉!黑無常在血泊中大笑著倒了下去。白無常朝屍身讚許地晃了一下腦袋,然後全力扭頭向後,緩緩說道:“你們兩個能說不是婊子養的嗎?”另外兩名劍手一聲冷哼,手挺處,白無常也隨著倒下。

一品簫熱淚盈眶,黯然低頭。金判喟歎道:“可憐而可敬的一對兄弟,為自尊受損而活,複為自尊得到滿足而死。武林,典型的武人啊……”風雲幫主僅朝四名錦衣劍手瞟了一眼,並無責備之意。

草原上,再度回複沉默……冬陽慢慢、慢慢地升高,三老中的白衣“天老”終於抬起了臉。紫銅色的長方麵孔上,不帶一絲表情,雙目電注風雲幫主,沉聲緩緩地說道:“我們雙方,沒有條件可提,沒有妥協可講。今天,僵持的結果,假如免不了走上某一條路,司徒奇希望最好現在就開始。”

風雲幫主偏臉向老魔女望著,老魔女悠然抬頭,淡淡一笑道:“這番話如換由另一個人說出來,我們願意考慮。”另一個人?另一個是誰?武維之剛剛自問得一句,心頭一動,驀地暗噢了一聲道:“對了,天盲叟!是呀!天盲叟救出三老,自己怎麼卻不見了呢?難道因為這老兒性烈如火,三老為了顧全‘昆侖三劍’司馬兄妹,而攔住沒有讓他參與?”

這一點,頗有可能。不過,要真的如此,三老用心可就大左而特左了!

今天的風雲幫,勢雄力厚,該幫回避的就是天盲叟了一人。天盲叟出麵。雙方尚可保持均衡。而今,去了天盲叟,三老雖可分敵老少魔女和鬼愁穀主,但勝負之數卻很難說。餘下的少林眾悟大師,雖可獨當一麵,但是,最多也隻比“禿龍”、“要命郎中”稍強一籌,如以一對二,卻是不夠。再下來,武當一心道人雖已繼太極道長接掌武當,但在成就上,前者比後者卻差得甚遠。黃衣八老、玄鶴九子可與風雲幫三壇香主一較短長,但是那些各派高手,卻不一定能夠製服為數超過三倍有餘的金鷹副手、銀衣弟子以及十三紫燕。而最重要的,便是風雲幫這邊尚有四名人質,在投鼠忌器的牽製下,可謂致命傷。天盲叟縱然出麵,都不一定占上風;如今憑空減去這最得力的一員,三老這樣做,豈非大大的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