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怪,可也真怪!在這以前,咱們那位相公一直是愁眉常鎖,一臉病容;此刻竟奇跡般地在臉上現出一片煥然紅光,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充滿了生氣。當下但見他微微一笑,說道:‘不止一次呢!’黑瘦子疑惑地道:‘在什麼地方?你既認得咱們兄弟,咱們兄弟為什麼不認得你呢?奇怪!”
“咱們相公又是微微一笑,說道:‘黑白雙俠,名滿武林,俠蹤遍天下,武林中可說無人不知。認得雙俠的,又豈止在下一人?何怪之有?’黑瘦子側臉瞥了身旁的那個白胖子一眼,白胖子閉上眼皮,這時似甚受用地點了兩下頭,沒開口。於是黑瘦子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接著,非常和善地抬起臉來向咱們相公問道:‘那麼少俠招呼咱們兄弟,除了向咱們兄弟表示問候之外,別的還有什麼事沒有?’咱們相公連忙點頭,道:‘有,有!在下準備向雙俠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黑瘦子哦了一聲張目道:‘打聽誰?’咱們相公平靜地道:‘打聽一位武姓少俠!’黑瘦子脫口道:‘武?’咱們相公注目接口道:‘武維之!’黑瘦子道:‘武維之?你是說那位臥龍先生的高足麼?’咱們相公一怔,喃喃地道:‘臥龍先生?’旋即雙目一亮,似有所悟,忙不迭地點點頭道:‘對,對,就是他!他現在人在哪裏?’咱們相公那時目不轉睛地望著黑瘦子等候回答,神情顯得非常迫切。
“但是,急驚風遇上了慢郎中!他急,對方卻一點也不急。這時黑瘦子先向咱們相公說了聲:‘你且等等’接著偏臉向白胖子道:‘老白,能不能告訴他?’白胖子仰著臉,閉眼想了很久,這才慢吞吞地道:‘這個麼?無可無不可。’黑瘦子聽了,有點著惱道:
‘究竟是可呢?還是不可呢?’白胖子緩緩說道:‘無可者,不可以也;無不可者,沒有什麼不可以也。你老黑是老大,自然應該由你決定。’黑瘦子忙點頭道:‘對了,咱忘了咱是老大。’想了想,毅然向白胖子道:‘咱準備告訴他了!’白胖子晃著腦袋道:‘隨你,咱仍是無可無不可。’……
武維之聽得微微一笑。中年漢子也有點失笑地嗤了一聲,繼續說道:“於是,黑瘦子掉轉臉來,向咱們相公尖聲道:‘他已去了巫山’話未說完,不容咱們相公開口,很快地又加了一句道:‘咱可隻願說這麼多,底下請別再問其他,問了咱也不說!’咱們相公微微頷首道:‘這就夠了。謝謝雙俠啦!’說完,拱了拱手,返身進入車內,同時放落車簾。兩怪相顧一眼,黑瘦子說聲走,白胖子點點頭,立即並肩揚長而去”
中年漢子說至此處,仍有意再說下去。駝背老人武維之抬眼一望天色,發覺時間已經不早,於是岔口笑道:“聽來真是有趣,可惜太晚了,看樣子隻好明兒再談了。”
中年漢子連聲說道:“是的,是的,打擾了,您老請安息吧。”說畢又向老人道了聲晚安,這才轉身走出市道。
這時約莫二更將盡。車夫去遠後,武維之皺眉搖搖頭,也向裏院走去。車夫的述說雖然非常詳細,但總結起來,也隻不過交代了一點:那位“相公”知道武維之去了巫山,是從“黑白無常”處得到的消息!
“相公”是誰?紫燕十三妹麼?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現在仍然是個謎。
假如車夫口中的相公是女扮男裝的話,他是十三燕的可能相當大,不是麼?喪失了功力,而又是跟他武維之有著密切淵源的少女,除了一個紫燕十三花解語而外,還會有誰呢?
而那位“相公”是女的,應該無可置疑。黃衫客的覬覦,便是明證。不過,有一點卻是武維之始終不解的:那便是他既沒有跟她約定什麼時候見麵,那麼她忽然之間這樣到處地找他,又為了什麼呢?
第三進院中,這時非常平靜。一二號房中的商人業已熄燈睡去,三號仍然不聞聲息。五號有燈無人,巫山神女仍未回來。隻有四號的兩名銀衣弟子,卻依舊對坐在燈下默默下棋。
從兩名銀衣弟子的坐姿上,武維之知道,離黃衫客下手,可能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他悄悄縱上院牆,隱身在一株棗樹陰影裏,靜靜守候。
他暗忖道:“巫山神女為什麼還沒回來呢”一念未了,耳中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清悠的簫聲。傾聽之下,辨出是《梅花三弄》。就在這時候,一片人語將簫聲淹沒。他心頭一動,立即飛身下地,其疾無比地向前麵撲去。
依他跟神女事先的約定,簫聲示警,樂曲則表示情況的緩急。“梅花三弄是一曲平和而歡欣的曲調呀!”他疑忖道:“黃衫客既然來了,何能和平呢?”心中納悶,腳下更急,眨眼間,人已來至外廳。
此刻廳中,燈火通明。日間見過的那兩名銀衣弟子,抬著一頂獨杠青布小轎,身懸長劍的黃衫客正在與那個財運高照、春風得意的斜眼店夥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