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維之既驚且疑地思忖道:“她來這裏幹什麼?”身軀一縮,正待向後讓開,身左驀地撞來一股暗勁。武維之提防不及,被撞得向右一歪,正好跟紫衣女貼了個滿懷。紫衣女嫣然一笑,低聲問道:“你好!今夜住在哪兒?”
武維之掉頭向左邊一看,怪老人正眼觀鼻、鼻觀心,好似一本正經地在思考著一個謎底,立即恍然大悟。可是,他雖明知是老人搗的鬼,但在這種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場合之下,想發作也發作不出來。紫衣女以為他害羞,暗暗抓住他的手,輕聲又道:“看什麼?那老蒼頭是你帶出來的家人嗎?”
武維之縮回手,好似被提醒一般,忙道:“是,是的,老家夥可惡之至。”他說的聲音不低。為了一出胸中氣,正好借題發揮,指著和尚罵禿子。但見老頭嘴皮微微一動,傳音說道:“‘後生可畏’,‘老有不足敬之老’。宜乎然,宜乎然。”
紫衣女似乎沒察覺,瞟了老頭一眼,又道:“他是下人,又是個瞎子,你怕什麼?”
武維之大窘,怪老人接著又傳音道:“吾老矣,不能用也。”嘴皮動著,一麵搖搖頭,還歎了口氣,看上去就像為想不出謎底而怨尤一般。紫衣女見武維之不開口,低聲薄嗔道:
“他是瞎子,你也聾了麼?”
武維之一時擺脫不了,隻好順口應道:“噢,噢,先猜燈謎吧!”口裏應著,心裏卻直將怪老人恨得牙癢癢的。他已發覺怪老人有意在阻著他的退路。因為不便用強,正待另想他法時,鼻中香氣一濃,紫衣大業已將整個又軟又暖的香軀倚了過來。粉臉一仰,呢聲媚笑道:“好,現在瞧奴家的。”跟著格格一笑,手指著,向主人道:“小女子想打這一條。”
王員外順勢往花燈上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原來紫衣女現在所指的一條燈謎,便是怪老人剛才所說“還有好的,頂好讓姑娘們來猜”的那一條。這條燈謎的謎麵相當不雅,寫的是“新婦避郎挑被掩麵含羞看”,下角則注著“打女詞人李清照《漱玉集》兩句。”
武維之眉頭方皺得一皺,紫衣女已脆聲吟道:“‘零落殘紅,恰渾似燕脂色”。”
王員外眼光發直,紫衣女含笑問道:“發什麼呆?難道不對嗎?”
王員外啊的一聲,麵孔漲得通紅。而一些閑人們,也這才如自夢中醒來一般,紛紛將目光移向謎麵;接著以驚噫代替了剛才的例行哄笑。每個人都好像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麵麵相覷了好一陣,方始再度移回目光,在紫衣女身上貪婪地搜視起來。
王員外又呆了一陣,這才補喊道:“對,對”號鼓咚咚,補撾三通。
武維之煩躁地再望怪老人時,怪老人正微微偏著臉,望著遠處大路。鼓聲中,紫衣女輕輕一碰武維之,脫視而笑道:“‘零落殘紅’的‘殘’字,破壞了謎底的完善,你說對嗎?”
武維之滿臉通紅,耳中忽聽老頭匆促地道:“他們上路了,快!咱們也快走。”武維之聞聲偏頭,見老頭已向人群中鑽去,立即如獲大赦,不遑再理紫衣女,拔步便追了上去。人潮踉蹌跌退,他腳下點得幾點,業已追出鎮外。
直到現在,武維之始明白了怪老人來打燈謎的用意。這座工員外府是本鎮最後一家,再出去便是往百牢關的通路,隻要留點神,站在王員外門前,通路上來往行人都可盡收眼底。
怪老人朝遠處三條一閃而沒的黑影一指,低聲道:“隨老夫來,他們走官道,咱們抄小路!”話說之間,人已朝荒野穿射而出。武維之目光銳利,他早已看出前麵的三條黑影是眉山天毒輿跟鐵麵閻羅、勾魂使者等三人,不由詫異地忖道:“他為什麼要盯牢他們呢?”接著又忖道:“難道老鬼跟我一樣,對巫山神女有著衛護之意?”
怪老人身法奇快,不容他分神再想下去,猛提全身真氣,施出師門心法,一式“龍遊四海”立即銜尾追上。這一帶全是山路,老頭現在走的,更是崎嶇不平。武維之仗著近日不斷的勤修,一路奔馳,居然跟怪老人走了個不先不後。
這時約莫二更左右,明月在天,夜景如洗,放眼一片清明。走了大概頓飯光景,一道高大的黑影隱隱在望。及到近前,方看出是一座廟宇。怪老人停身廟前一株濃蔭蔽地的古榕之下,遙指廟後道:“廟後有座竹林,竹林中有間茅屋,巫山神女就住在那裏麵。”
武維之忍不住忙道:“在下先去看看她。”
怪老人伸手一攔,沉聲道:“現在不可以!”
武維之著急地道:“你不知道”
怪老人點點頭,板著臉道:“是的,你小子為什麼要找她,老夫的確不知道。那也許是件很要緊的事,但老夫仍得告訴你: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武維之方待翻臉,老人已冷冷接說道:“如你想取她性命,自然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