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回:春宵夢覺(3)
奔出十餘裏,遠遠瞧見前麵有一個白點,他心下大喜,不禁加快了身法,近了,卻見是一匹白馬,馬背上乘著個緇衣女尼。他腳下絲毫不停,大叫道:“穀雨。”那緇衣女尼轉過頭來,正是蕭穀雨。但她一言不發,猛抽了坐下白馬幾鞭,催馬向前疾馳出去。那白馬乃關中良駒,發起力來,捷若閃電。蕭穀雨隻覺耳旁風生,身邊樹叢一排排向後倒退。馳了半柱香的工夫,那白馬四足如飛,仍絲毫不見疲態。楊慕非初時與它尚能保持十餘丈的距離,時刻一長,內力便漸漸不繼。
正奔之間,楊慕非突然左足踏空,“啊喲”一聲,向前摔倒。蕭穀雨聽見身後“撲嗵”一聲,轉過頭來,見他失足跌進水溝裏,半晌不動。她勒停白馬,遠遠觀望,見楊慕非許久也未爬起來,不禁心下擔憂,撥轉馬頭,奔到水溝旁,但見楊慕非俯身倒在泥水裏,似乎暈了過去,一動也不動。蕭穀雨揚鞭大叫道:“楊大哥,你別想騙我。我是不會上你當的。”但過了一袋煙的工夫,他仍是一動不動。蕭穀雨擔心起來,生怕他會被溺死,連忙翻身下馬,上前搬過他肩頭,急急地道:“楊大哥,你沒事罷?”
楊慕非突然睜開兩眼,笑道:“我沒事。”蕭穀雨慍道:“你騙我?”縱身而起,便要躍上馬背。楊慕非握住她的手,軟聲求懇道:“穀雨,你別生氣。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蕭穀雨一掙,道:“你放手!”楊慕非道:“好,我放手。”說著,伸手在馬臀上輕輕一拍。那白馬吃驚,向前直衝出去。蕭穀雨大怒,左手一揚,便往他右頰打去。楊慕非不閃不避,挨了這重重一記耳光。蕭穀雨見他臉頰高高腫起,想起自己對他暗生情愫,便是因扇了他耳光,憶及此情,心中又苦又甜,咽聲說道:“你留下我想作甚麼?”楊慕非沉著臉,道:“蕭穀雨,蛇節的事,你以為就可以這麼一了百了了麼?”蕭穀雨見他突然厲聲斥問,不由得怔怔然說不出話來。
楊慕非道:“你害死了蛇節,還有我未出世的兒子。你說,這事該怎麼了斷?”蕭穀雨道:“你說得對!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便是出家修行十世,也贖不了我的罪過。你殺了我,為蛇節姐姐報仇罷。”楊慕非厲聲道:“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但你也為我生了一個兒子,這事一筆勾銷。但蛇節哪?你要還我一個活的蛇節。”蕭穀雨顫聲道:“蛇節姐姐已燒成了骨灰,我沒法還你一個活人。”楊慕非盯視著她的眼睛,道:“我有法子讓蛇節複活。”蕭穀雨奇道:“真的麼?”楊慕非點了點頭,伸出左手握住她的右手,笑道:“我要你以身相代。”
蕭穀雨淚水涔涔而下,泣聲道:“楊大哥,對不起。我已拜靜心師太為師,出家為尼了。”楊慕非道:“琳兒是我的妹子,她眼下就在蓮花山莊。我回去便叫她讓你還俗。”蕭穀雨急道:“楊大哥,這可不成。”楊慕非沉著臉道:“那就別怪我動粗了。”雙臂倏地一緊,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蕭穀雨叫道:“楊大哥,你這是幹嘛?快放我下來!”楊慕非道:“放你下來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還俗。”蕭穀雨忸怩了半天,低聲道:“我答應你。”這幾個字說得聲細如蚊,虧得楊慕非耳力靈敏,才隱約聽到了。楊慕非大喜,連忙將她放下地來,道:“我們這就去找琳兒,讓她準你還俗。”蕭穀雨卻紋絲不動。
楊慕非急道:“你又翻悔了?”蕭穀雨搖了搖頭,道:“我……還沒削發為尼哪。”楊慕非笑道:“好妮子,你敢騙我?瞧我不懲罰你!”說著,向她撲了過去。蕭穀雨驚聲大叫,轉身就跑。楊慕非身形一幌,已搶到她身前。蕭穀雨猝不及防,竟一頭撞在他懷裏。楊慕非雙臂將她摟緊,低下頭向她櫻唇上吻去。這一吻之下,蕭穀雨登即心魂俱醉,伸臂摟住了他頭頸。過了良久,兩人緊緊相貼的嘴唇才緩緩分開。
蕭穀雨推開他,嫣然笑道:“楊大哥,今晚可是你跟琦君妹子的洞房花燭夜。你還不陪琦君妹子去!”楊慕非搖頭道:“不行。你要是趁我洞房時溜了怎麼辦?我們三人還是如解語島那晚般一床睡罷。那字簽裏不是說,‘五更四點雞三唱,懷抱二月一枕眠’麼?”蕭穀雨臉上一紅,道:“那怎麼成?明早起來時,讓人撞見,多不好意思。”
楊慕非笑道:“老辦法呀!如同解語島那晚,你半夜偷偷溜出去不就得了。”蕭穀雨啐道:“你又取笑人家。我又不是偷漢子,幹麼鬼鬼祟祟的?”說到此處,不禁麵紅過耳。楊慕非道:“我說著玩的,你不必較真。你還是去沅君房裏睡罷。”蕭穀雨緊咬薄唇,道:“我瞧你和沅君情意纏mian,如膠似漆。既有了一月一枕,幹麼不再抱一個月在懷裏哪?”因莊琦君、段沅君二女閨名中均有個“君”字,是以蕭穀雨將她們比作“二月”,而將自己比作“一枕”。
楊慕非臉上微微一紅,道:“你盡胡扯!我甚麼時候和沅君情意纏mian、如膠似漆了?待段總管退掉了梁王那頭的親事,我便將沅君送回大理城去。”蕭穀雨道:“五日前,老總管飛鴿傳書告訴我,梁王於月前已暴病身亡了。”楊慕非大喜道:“真的麼?那我下月便動身送沅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