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已經是初夏的夜,仍然是有些微涼的,慕容嘉德隻覺得領口有些冷冽,縮了縮脖子,輕咳了幾聲,沒有應雲妃。多年來,他與她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即便是不說話,也沒有誰會怪罪誰。他想想,這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幸事,身為皇帝,還能得這樣一位知心人相攜一生,實在不易啊。而自己,似乎虧欠她太多了,自始至終,也沒能給她後位,盡管他知曉她不在意。
“皇上……去休息吧。莫煩這些事了,南康不也是姓慕容麼?比起無心,他算是更好一些的吧……”雲妃沒有像以前一樣就收了聲,她替慕容嘉德把領口緊了緊,順手就替他揉起了肩膀,好讓他舒適一些。
在她看來,誰做太子,誰繼承王位,必須是要能者居上的。雖然明知這些年虧欠了自己的兒子,但是,她心裏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嘉德的安康,天下的太平。她知嘉德偏心無心,可是,她對多年不見的兒子實在有些恨不成器。有生之年,她隻想好好補償自己的兒子,但也沒有想過,硬要拿江山來做補償,這樣是愧對了天下人的,她不想做千古罪人,也不願嘉德這般做。縱使楊皇後這般嬌縱刁蠻,她也權當是一個女人的爭風吃醋而已,不該影響到下一輩的。
慕容嘉德沒有感到吃驚,他是極了解身後的這個女人的,寬厚善良,事事總是為他人著想,這偌大的皇宮,也隻有她的心透明的如同水晶一般。慕容嘉德歎了一口氣,心裏有些酸楚,若不是這些年他一直護著她,早就被這後宮裏的女人們給吞噬得屍骨無存了,哪裏還能站在這裏與他說話呢?
摸了摸身後女人的手,柔軟溫暖,他緊了緊,閉上了眼,緩緩說道,“涵兒,在宮裏這麼多年,你還沒看透麼?”
話,哽住了喉。這些年,迫不得已兒子與自己骨肉分離,日日思念;這些年,被皇後孤立,身邊的人誠惶誠恐不敢與自己牽上半點關心;這些年,那麼大的皇宮,自己卻隻能安安靜靜地待在綠蘿殿,總是擔心受怕,害怕一不小心又要陷入誰的圈套,讓嘉德傷神。她如何沒看透,皇宮,這個金碧輝煌的城堡,處處是你爭我奪的戰爭,處處是損人利己的陷害,處處是隱藏在笑容後麵的血腥殺戮。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宮內人活下去唯一的信仰。仰仗著嘉德的信任與寵愛,她才得以活到至今,她又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既然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為何不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呢?”慕容嘉德手一拉,將雲妃帶入了懷裏,他輕輕地環著她,感覺自己似乎沒了力量,一股空蕩蕩反而充斥了了自己的胸腔,他隻覺得自己近些年蒼老了許多,曾經戰爭留在腿上的傷疤也開始反反複複地痛,每日每夜的折磨著自己,在痛楚中從夢中清醒。他下巴摩挲著她的洗發,眯著眼,看見幾根白發,心疼地歎了一口氣,“我們都老了,若是楊家掌了權,無心遲早會被視為眼中釘的。還有涵兒,若朕要是有一天不能為你做主了,你又要何去何從啊……”
皇帝一向是忌諱這些的,可是慕容嘉德不得不考慮到,萬一百年之後,他先她而去,她與無心將要如何在生活下去。其實,這些時日,他總是憶起當初,他漸漸地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帶他們母子回來,或許在宮外,就算是在莫家,也會比宮內過得好,最起碼,沒有性命之憂,也不會骨肉分離。可是,年輕氣盛時,隻想要將愛的人留在身邊,哪裏想過這麼多呢?
“嘉德,不許你這般說,是皇帝,你是萬歲啊。”雲妃動了動身子,想反過身來看著他說話,而慕容嘉德卻將她禁錮得極緊,使她動彈不得。她聽著這話,心裏極不舒服,一股擔憂害怕湧上心頭,她從未想過,他會離她而去,他是所有人心裏的皇帝,而對她而言,他卻隻是她生命裏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