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的隻有利用,不曾有一點真心嘛?若是如此,何來這般心糾的詩詞唱作。
莫不是,竟是冤了她,或許她亦是這樣待我,原來她亦是——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抑不住,就像突然鬆了一口氣。她理應如此,她並不曾負他。倒是他當初也明知蹊蹺,卻不肯去解那心結,隻為怕答案太難堪。
可是,如今,如今,兩個人真要這般過一輩子嘛?
葉虎想到這些過往,心底最軟處本是一片黯然,突然裏卻似燃起明炬來,仿佛幼年時在西苑隨駕突遇暴雪,隻近侍的禦前侍衛扈從著,廖廖數十騎,深黑雪夜在密林走了許久許久,終於望見行宮的燈火,待見到皇祖那熟悉慈和的笑臉。隻覺得萬事皆不願去想了,萬事皆是安逸了,萬事皆放下來了。
葉虎心裏突然生了幾分要回追過往的那段舊事的心思,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天他正是新婚之夜,有人來言說,華雨兒正與三皇子在後院相會,他不信,他當然不信,可是卻忍不住要去看看,他還記得,那天,在後院的假山處,他遠遠看見,近侍的太監簇擁著三皇子,因天氣暖和,三皇子隻穿著寶藍緞衫,越發顯得長身玉立。正立在一株樹下,不知道是要與華雨兒說些什麼,居然打發了太監都向後走去,他遠遠看見,華雨兒擰了手裏的帕子侍候三皇子擦臉,遠遠看著華雨兒一身婚嫁娘的紅裝,襯映的臉上瑩白如玉,唯纖腰楚楚,不盈一握,隻是那纖腰上握著的正是三皇子的手。
華雨兒沒有推拒,反是伸手微扶著他的肩頭,遙遙看著兩個人的親昵舉動,葉虎隻記得那一天,他幾欲要衝過去,可是卻終是按耐下來了,他衝過去,又能如何?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喜,難不成讓全京城的人都來看這個大笑話嘛?
葉虎心中憶起前事種種,隻覺得五味陳雜,心思起伏。還記得那天,他看著她步態輕盈的與三皇子一起走進密林間,遠遠還傳來兩個嘻笑的聲音,接著隻看見,三皇子一個人走出來,他的發亂了,他的衣衫上還沾著才壓損的鮮花,那一身的淩亂,刺痛了葉虎的眼,立時有小太監迎上前去,幫著他打理了妝容,可是葉虎,卻再沒有勇氣看下去了,他逃也一般的回了大廳,如個提線木偶一樣的完成了這一天的婚禮。到最後,葉虎也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麼進的新房,又是怎麼出的新房,他甚至連質問華雨兒的勇氣也沒有,隻怕知道的答案,就如他所見,所想一般,那樣,他要如何去麵對這一切?
他想殺了她,可是他卻又舍不得,他甚至連碰她都不願意,因為不想在她身上嗅到其他男人的氣息,他真的不敢,不敢去麵對這樣的結局。
葉虎還記得,那天新婚,他在房裏,看著一身盛裝的華雨兒,他連去揭開她蓋頭的心思都沒有,隻是默默跨過門檻,走出了婚房,看著院中深遠,窗子皆是關著,夜深了,院子裏的光線晦暗,走得近了,才瞧見夫人正坐在院子裏,她看見葉虎走過來,便緩緩伸出手來。葉虎還記得,那天,他輕輕將手交到夫人手裏,忽然一緊,已經讓夫人攥住了。葉虎記得那天,自己不由自主的問:“母親,今天的事……”
“不要說了,我聽說了。”夫人的眼睛在暗沉沉的光線裏似隱有淚光閃爍,極快的轉過臉去,葉虎讓夫人的淚刺痛了眼眸,不由低聲道:“娘,你不要哭,沒得什麼,大不了,我再娶幾個就是了。” 他這樣一說,夫人的眼淚卻忍不住又漱漱的落下來,那一瞬間,葉虎隻覺得自己好像窒息了一般的難受,一縷悲愴,漫漫的透出來,隻不願再去想。夫人輕輕的歎息聲隻聽聞了一句:“我可憐的孩子,那揚升欺人太甚。”揚升,是三皇子的小字。
葉虎在那時候,卻不曾覺得是三皇子的錯,他隻覺得是自己的錯,他不該娶一個這樣的女人,他不該讓自己如此弱小。其實皇親的婚典禮儀是極縟繁,當天皇帝還曾賜宴朝臣,所以葉虎雖累了一天,第二天依舊要進宮去謝恩,他還記得,那天他在宮裏,正遇上了三皇子下朝,兩人相見時,分外眼紅,可是他又曾說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