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你後不後悔!(2 / 3)

飛白叔叔死了……

雖然沒見過麵,但他很喜歡這位叔叔的,因為他喜歡沅芷姨姨,喜歡奶奶,而飛白叔叔是她們最重要的人。

飛白叔叔還和僵屍從小懟到大,他也很喜歡。

他還期待著能有一次見麵,問一問“睡他”的戰果,如果沅芷姨姨還沒拿下,那他也可以幫一把。

然而,就這麼永遠見不著了嗎?

隨便兒小臉皺起來,隻覺得心口悶悶的很是難受,他悄悄看看娘,又看看奶。

娘和奶,一定都很難過吧。

他又看那雕龍鑲玉的禦座。

皇位……皇位真是這麼恐怖的東西嗎?

坐在上麵的人衣冠輝煌,可誰也不知道那慈善麵孔下是人是鬼,是山魈魔王。

他們,就是遇上了一隻人麵魔啊……

殿外忽然有輕輕的腳步聲,文臻眼角一掠,發現殿門口竟然站了皇後。

她癡癡地站在門口,盯著永嗣帝,半晌道:“陛下……”

她這聲一喊,這殿中的所有人便都明白,她也認出來了。

畢竟數十載夫妻,真正的枕邊人。

永裕帝微一皺眉,隨即微笑道:“皇後,你來做什麼?”

皇後忽然直挺挺跪了下來,淒聲道:“臣妾求陛下為縝兒報仇!”

永裕帝盯著她,半晌道:“朕既然坐在這裏,自然已經為他報了仇了。”

文臻嗤笑一聲,道:“娘娘啊,要不是看你神情真摯,我真以為你是在反諷。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燕縝之所以短命,歸根結底,還是拜他這個老爹所賜啊!”

若非他詐死,要冷眼看所有人上套,燕縝沒那個膽量篡位,隻會等他百年之後規規矩矩繼位,哪來的殺身之禍?

皇後就好像沒聽見她的話,隻盯著皇帝哀聲道:“臣妾還想求陛下看在臣妾膝下空虛,允許臣妾擇一幼年皇子養於鳳坤宮,臣妾定會好生教養,永為陛下驅策。臣妾為此願獻上我長川易家獨家返老還童秘方。”

永裕帝眉頭一挑,明顯來了興趣。他多年身體荏弱,因此對於長壽健體之術特別熱衷,為此偷偷監視慈仁宮,並策反了太後多年供奉的普甘長輪宗僧人,為的就是帝業百年。長川易家當初易勒石以孩童練藥,返老還童,爺爺假扮成孫子,他當時就聽得頗為心動,隻是此事引起朝野駭異聲討,他不便表現出來罷了。

皇後是易勒石的女兒,擁有易家秘方也是常事。永裕帝眯了眯眼,他原本忌諱著燕縝的事,怕皇後懷恨在心,想著過些日子讓她莫名薨逝也就罷了,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摸了過來,不僅毫無怨尤模樣,還提出了這個不能拒絕的條件。

文臻瞧著這夫妻倆當殿談判,心中也不禁感歎。永裕帝的這位皇後可和他真是絕配,一般的隱忍而善於籌謀。燕縝活著,她為他殫精竭慮,燕縝死了,她傷心幾天,轉眼就能抓住機會為自己爭取活路還有未來。

她要幼子養於膝下,為的自然也是將來的皇位,特意提出幼子,是為了避免皇子太快長成再次引起永裕帝的不安和猜忌,表明自己無意弄權篡位。說到底,為了這個太後之位,她可以不怒不恨,繼續安安分分地等下去。

相比之下,太後還比她像個母親。

永裕帝很快便笑了笑,道:“那你便過來罷。朕的身邊,本就該有你的位置。”

皇後眼底掠過一絲喜色,卻又道:“陛下,您身邊從來就隻該有臣妾的位置。”

永裕帝轉頭看德妃。

皇後要想回歸榮耀,自然決不允許這多年死敵活下去,這是她的第二個條件。

德妃懶洋洋地笑了笑,對皇後眨眨眼睛,道:“想坐?那來啊。”

她那神情分明寫著:“來啊,弄死你。”

皇後哪裏敢上來,卻也不甘這麼居於下風,小心地跨過門檻,順著牆邊走到了簾幕邊。

大殿裏人不多,畢竟關上門說的事大多隱秘,皇帝總不願意自己家的隱私被太多人聽見,因此隻有殿角站著兩個黑衣人,文臻認得是金吾衛和龍翔衛的頭領,但黑暗裏到底還藏著多少人和機關,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忽然對文臻笑道:“朕身邊,也該有你的位置呢。”

這是指文臻現在的假皇後頭銜了,文臻笑道:“陛下,你身份已經被我叫破,再演不了永嗣帝,還想讓我做這假皇後,就不怕千秋史書給你送一個父奪子妻的千古美名?”

永裕帝很輕地笑了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文臻明白他的意思——燕綏算什麼兒子?

她怒從心底起,正要說話,德妃忽然道:“皇後,都這種時候了,你也算是個勝利者了,這種算計到對手的愉悅,還不敢誇耀一回嗎?”

皇後眼眸一動,看了皇帝一眼,淡淡道:“本宮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皇帝眼色微變,看了看兩人,卻最終沒有說什麼。

文臻便明白了,有些事,他不願去探究。

天色漸漸暗沉,大殿裏越發光線黯鬱,所有人的臉都沉在昏黃的暗影裏,表情模糊,可不知為何,文臻卻覺得,皇帝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眼光時時下垂,手指輕輕地敲擊著禦座的扶手。

文臻禁不住想:他在等誰?

……

暮色如羽落在秀華宮垂著水晶鈴的簷角,風過卻無鈴聲,仔細看是水晶鈴的鈴鐺都被棉球塞住了。

時不時有宮女走過來,查看鈴鐺有無塞緊,生怕棉球掉了鈴鐺會響——自從定王殿下死後,容妃娘娘便失眠多日,難得能有一次完整的睡眠,長期失眠會讓人脾氣暴躁,原本吃齋念佛修心養性的娘娘,現在因為被吵嚷已經打殺了兩個宮女,因此秀華宮上下戰戰兢兢,一到晚間便寂靜如死。

在這樣如悶在棺材裏一般的死寂黑暗裏,容妃靜靜坐在地席上,盯著麵前一套染血的衣裳出神。

那是燕絕臨死前穿的衣裳,這是燕絕小時候住過的房間。

容妃看了半晌,將衣裳小心折起。順手拿起衣裳的腰帶,拋在了房梁上。

然後她搬了凳子爬上去,把腰帶套入脖子,又一腳踢翻了凳子。

下一瞬,那看起來堅實的房梁忽然斷裂,她猛地栽落,卻並沒有落在地席上——地麵忽然裂開,現出一個大洞,她跌了進去。

容妃萬萬沒想到,尋死居然尋出這麼個結果,好在這洞不深,下麵是個斜坡,她一路骨碌碌滾下去,隻來得及雙手捂住臉。

片刻之後,她滾到了平地上,地麵很硬,她嗅見地底微帶腐朽和泥腥的氣息。

她忍著渾身疼痛,掙紮著爬起來,舉目四顧,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地道裏,地道很是幽深,還分出岔道,每隔十丈左右會有一盞油燈,閃爍著昏黃的光芒。

她忽然想起那日找德妃報仇,德妃和她說的話。

德妃說燕絕死時表情驚訝,德妃問她,如果是燕綏殺他,燕絕驚訝什麼呢?

隻有意料之外的人出手他才會如此驚訝啊。

當時景仁宮暖閣裏,隻有燕綏林擎和……永裕帝。

無論是燕綏還是林擎,對燕絕出手,他都不會驚訝。

隻有……皇帝。

容妃捂住臉,哽咽一聲,忽然聽見沙沙的腳步聲。

她急忙躲入暗處,看見一人金冠黃袍,自暗處走來。

容妃大驚。

這不是永嗣帝嗎?為什麼會出現在地道裏?

她正迷惑不解,卻聽那黃袍人身後跟著的人不耐煩地道:“別磨蹭了,快一些,陛下已經在召喚你了。”

那黃袍人便加快了腳步。

容妃看得一頭霧水,但她畢竟深宮多年,心中忽然便閃過兩個字。

替身。

永嗣帝在地下安排了替身?

容妃又想不通了,如果按照德妃暗示,永裕帝沒有死,那麼他就是躲藏在地下,現在是被永嗣帝發現了嗎?

忽然又聽那催促的人和另一人嘀咕道:“說來陛下也是太小心了。現在太後死了,安成帝死了,永嗣帝也死了,陛下便是恢複本來麵目也沒什麼,何必非要用別人的臉呢?”

另一人便道:“那自然是因為還有幾個人沒死,陛下要迷惑他們。可我瞧著,怕是也騙不了多久。”

容妃站在暗處,手指微微發抖。

她已經聽懂了。

陛下果然是詐死!

那麼,燕絕……燕絕……

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因為那無可控製的憤懣,發出任何不該有的聲音。聽著那些人從岔道走了過去,一人道:“三處出口,景仁宮的毀了,慈仁宮廚房的也毀了,隻剩下容妃宮中這一處,可得守好了。再出問題,這地底通道就毀了。”

另一人道:“容妃向來不招眼,陛下這幾年對她也沒多少寵愛,誰能想到還有一個出口,是她宮裏燕絕住過的房間?要說陛下還真會選,皇子成年出宮,就不會再在宮裏留宿,滿宮有兒子的妃嬪,都不會再留兒子的房間,唯獨容妃留了,這一間房卻又永遠不會有人住,也就沒人進去,不會被發覺……真是絕妙。”

“陛下向來心思細密,無人能及。”

對話聲漸漸遠去,容妃蹲下身,做了和之前聞近純一樣的事,脫下鞋子,隻著襪子,悄悄跟了上去。

所幸她不用跟太緊,因為那幾人選擇的是唯一一條有燈光的通道,帶著那替身一直走到盡頭,說一聲,自己上去罷,便退後幾步。

容妃站在一個拐角處,拿下一盞油燈,脫下衣裳,點燃,然後全力向另一條通道扔去。

火頭在那一條黑暗通道燃起,那兩人大驚,果然奔那起火處去。

容妃一個閃身,衝進了通道,那穿著龍袍的替身,正神情暗淡地要走上一個平台,聽見動靜回身,還沒來得及呼喝,噗嗤一聲,容妃藏在袖子裏的刀,已經插入他的後心。

鮮血汩汩而出,那人喉間發出模糊的碎音,抽搐了幾下,慢慢不動了。

容妃抬頭看上方,隱約能聽見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催促的信號。

她惡意地笑了笑。

催吧,催吧。

你的替身,永遠不會來替你擋災了。

之後明槍暗箭,你就自己迎著吧。

祝你早日駕崩。

她轉身悄悄退出去,趁那些人急著救火,自黑暗中穿過,回到了自己先前下來的地方。

但是她不懂機關,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去的辦法。

指望上頭的人發現救她出去是不可能的,要想出去,隻能等這個機關被人從地道裏再次打開,她才有可能找到機會。

而這個地道被人再次打開,必然是緊急時刻,某個狡兔三窟的人需要逃命的時候。

容妃慢慢地退後,雙手抱膝,將臉慢慢埋在膝蓋上。

閉上眼睛,好像聽見兒子的聲音,奶聲奶氣的,那還是在他兩歲的時候,便知道拿著自己最喜歡的葡萄,一顆一顆剝了皮喂她吃。

“母妃母妃,這個最甜,這個最甜!”

後來大了,讀書了,練武了,奶聲奶氣變成清脆童音,又轉成少年變聲期的微啞嗓音,直到青年時期的微微低沉的聲音,聲聲,都是他的呼喚。

“母妃母妃,父皇誇我的大字了。賞了我冰碗子,咱們一起吃!”

“母妃母妃,我今日騎射得了誇獎,等我明兒打獵送兔肉回來!”

“母妃母妃,父皇又給德妃娘娘賜天華錦了,憑什麼好東西都是她的,明明我母妃才是最美最好的,不行不行,我要找父皇分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