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歸(3 / 3)

太後思量半晌,眉心皺起深深的川字。

“不成。太子妃雖然平庸,但出身大族,世代清貴之家,這樣一個皇後,對你日後籠絡文臣士子頗有好處。再說她早早為你生子,平日也無大過,萬不可輕言廢黜。而這聞氏,廚役後代,家族式微,不能為你助力,亦不堪母儀天下,且至今無子,之前還曾多次金殿出醜,群臣多有非議,這樣一個女子,你若立了她做皇後,群臣怎肯依從?我皇家尊貴,怎可以此女為後?”

新帝默然,他也沒多喜歡聞近純,不過愛她幾分小意溫存,和平庸寡淡的太子妃比起來,頗有些閨房之樂。玉璽對他太重要,難免有幾分動心。但也十分讚同母後的看法,便皺眉道:“此女奸狡,不見兔子不撒鷹,朕難道還能硬搶不成?”

他最近心情不好,十分煩躁,聲音便大了些,正巧一陣冷風吹開了殿門,他皺眉回頭,原本被趕出殿外的宮女聽出陛下心緒不佳,都急忙趕上來關閉殿門。

太後看定他,微一皺眉,隨即笑道:“何必硬搶,她想要什麼,予她便是。隻是她是否能拿得長久,也要看命數是不是?”

新帝眉梢一抬。

吱呀一聲,殿門被小心地關上,守在門外的宮女用石頭將殿門小心地壓緊。

過了一會兒,宮女換班,一群宮女下了值,其中一人便悄然離開了鳳坤宮。避開人群,在禦花園隱蔽處和西玉閣的一個小丫頭匆匆交談了幾句便離開。

一刻鍾後,住在西玉閣的純妃聞近純,便得到了方才那場交談的最後兩句對話。

她今日原本心情很好,一直低低哼著歌兒,聽見這話後,發怔半晌,折斷了好容易新養起來的指甲。

當晚她一夜未眠,緊閉殿門,和衣而臥,也不許所有宮人睡覺,所有人提著燈籠繞著她的宮殿不斷巡走,殿內亦是燈火通明。但饒是如此,外頭每一聲腳步,每一聲梆子響,都會將她驚起,瞬間冷汗滿身。

她抱著雙膝坐在床上,想起前日侍寢時,自己暗示無意中得知了玉璽的下落時,新帝那驚喜的表情。

想起新帝急不可耐的詢問,自己嬌笑搪塞,並暗示那皇後尊位時,新帝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豫之色。

想起那景仁宮下的密道,沉睡詐死的先帝,所謂弑君的真相,風雨飄搖的天京。

想起兩位刺史在宮中莫名的暴斃,陛下以為是永王做的,對永王大加讚譽,永王那古怪的神情。

想起這波譎雲詭帝王家。

她越想越恐懼,越想越覺得自己愚蠢而輕率,怎麼會想到拿玉璽來和新帝做交易?這逐鹿之局,遍地高明獵手,他算個什麼東西?便是做了他的皇後,能活幾天?

如今更可怕的是,她在這個愚蠢而又惡毒的男人麵前露了底。很可能這個男人的皇後還沒做上,就要先坐進那對惡毒母子的死亡囚籠了。

不,這不行,她得了那驚天大運,冒了那生死之險,才拿到這至尊之璽,這便是老天眷顧,如何能折戟中途?

天明的時候,一夜沒睡的聞近純起身,用冷水洗臉,重新梳妝,然後命人出宮請她娘進宮。

她娘自從她封妃之後,就再沒機會進宮,正著急上火,如今見她居然主動召喚,大喜過望,一大早就進了宮。

聞近純已經擺開早飯,笑容滿麵,和聞夫人邊吃邊談,毫無芥蒂模樣。聞夫人便和她大談天京居大不易,以及被開出金吾衛的弟弟,如今也到了成婚年紀,房舍聘禮,都該給他準備著了。

聞近純便忽然撂了筷子。

聞夫人怔了怔,問:“怎麼啦?”

聞近純坐著,密密的眼睫垂著,聞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隻覺得那眼簾子底烏黑的眼珠子偶爾那麼一輪,透著一股陰森的冷意和殺氣,沒來由的有些心驚。

但隨即聞近純便抬起頭,依舊笑吟吟的,道:“娘,你說要為弟弟買宅子,我之前倒有托人在外頭買了處宅子,隻是還沒去看過,要麼今日你想辦法帶我出宮,我帶你去瞧瞧?”

聞夫人一邊嚇了一跳,一邊又為這個提議心動,心想這個死丫頭越來越榨不出油水,以後她地位高了隻怕更難掏出她的錢來,如果真能一次性給兒子弄所宅子,倒是好事。也沒多想這經年累月自己和女兒要錢,哪來的錢買宅子,想了想便咬牙應了,聞近純便和聞夫人身邊的侍女換了衣裳,悄悄跟著聞夫人出了宮。

等到聞夫人回了府,急尋後頭小轎裏的聞近純時,卻發現人不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宮妃無旨私自攜帶出宮已經是大罪,這人再丟了自己一家腦袋便不保了。聞夫人急得發昏,急忙令人四處尋找。

那邊永王府卻來了客人,是個女客,垂著長長的麵紗,花了重金求得在門廳等候,一直等到永王下朝。

永王最近雖然上朝,卻很少去後宮,尤其前些日子,陛下忽然下旨要替永王選妃,太後急召永王入宮,母子倆也不知說了什麼,永王出來之後神色不佳,隨即便請旨求陛下收回成命,道自己閑雲野鶴慣了,無心世俗之事,莫要耽誤好人家女子雲雲。倒讓京中那些有心攀附的官宦之家好生失望,也大大下了新帝的麵子。眾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嘀咕,以前說閑雲野鶴,醉心石刻,無意成家也就罷了,如今人都走上前台,手掌大權,再說無心世俗,未免顯得虛偽。

因為這件事,便是原本十分倚重永王的新帝,漸漸也生出了許多疑惑,又有許多急於出人頭地的新貴在他耳邊吹風,新帝便也生出了幾分警惕,現在輕易也不召永王入宮了。

為官者最怕被人質疑心田,以永王頭腦,不會沒想到推辭婚事會引來皇帝和百官質疑的後果,卻依舊推了。於眾人固然物議紛紛,於永王自己,又何嚐不有苦難言,鬱積於心。

也因此,最近他都沒往後宮去,連朝政都懶怠了不少,不過表麵上還是雲淡風輕,似乎真的不重世俗一般。

今日下朝回來,聽說有客拜訪,本不想見,路過門廳時眼眸一掠,卻一眼看見那盈盈立起的女客,腰間的一枚鳳紋玉牌。

那是宮中女官的標誌,他眼眸一凝,隨即淡聲命人請進,在偏花廳坐了,半晌人帶進來,永王屏退左右,屋子剛清空,一轉身,就看見那女子噗通對腳下一跪。

永王怔了一怔。

女子抬手掀了麵紗,永王又怔了怔。

聞近純撲上前,仰望著永王,雙手一抱抱住他的腿,哀聲道:“我願獻上國璽和陛下性命,求殿下救我!”

……

星夜之下,蜿蜒群山和沉厚大地之間,隱約似乎有一片烏雲緩慢卷過大地,又似乎是月光投射的陰影,將那一片山脈都沉沉覆蓋。

若有人能從高處舉千裏眼查看,才能看出那移動的黑色是純黑的甲胄,時而閃過的微光則是舉起的槍尖——大軍過境,趁夜潛行。

那鋼鐵洪流自川北之腹地起,如大風掠過三州,而在另一個方向的西川,則同樣有一隊烏衣赤甲的洪流,悄然繞過衡州,最終於那兩地交界的莽莽叢林中,兩支軍隊無聲彙聚在一起。

是年為安成元年,臘月二十一。離年節不遠,離春日卻還長。

……

------題外話------

老林終於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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