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銀光映得謝折枝臉色詭異慘白,神情卻微帶得意,站在門口道:“此乃銀室,娘娘十年積攢。”
再走向下一間,機關開門,這一回,是滿室的銀光閃閃的上好甲衣。
“此乃甲室。”
下一間,滿室百煉精鋼的刀槍劍戟。
下一間,滿室各種藥材。
下一間,滿室棉衣被褥軍用水壺帳篷等物。
下一間,筆墨紙硯諸般用具。
下一間,各種耐存儲的糧食。
……
除了實在不方便準備的戰馬,幾乎所有軍備物資,這裏都儲存了很多,林擎一開始還神情驚歎,到後來便是沉默。
燕綏則想起當年他在德安府查卷宗,查出來的那一係列問題。
那不該花的錢,不該報的災,不該減的稅,不該修的路,那出產鹽堿的臨海縣,那當時已經呼之欲出卻被謝折枝當麵頂回去的真相。
原來答案在這裏。
他那深謀遠慮膽子比天大的老娘,竟然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在臨海縣做了布置,像一隻勤勤懇懇的蛀蟲,在這一片不引人注意的臨海小縣上,左挖一個洞,右挖一個洞,築就了今日的軍備庫。
“……二十年前娘娘救了我與我兄長,後來經過多年努力,先是我兄長任職臨海縣令,尋了能人,用他家獨門的鍋爐提取海鹽法,提取海鹽再私下販賣,海鹽雖然不如井鹽潔白細膩,但是我們價格會相對便宜,其間但凡賑災、免稅、修路、之類事情,總免不了做點手腳,慢慢積攢……兄長做了兩任之後便調離了,之後我又過來……總之,十年間,攢下了這些。”
文臻:“……”
德妃娘娘真是心黑手狠百無禁忌……
“娘娘如何會信任你兄弟?”
“我們全家性命都是娘娘所救,原本就在天京為娘娘所用,在天京曆練數年後才找到機會去了臨海,臨海煉鹽的主意還是我給娘娘出的。”謝折枝傲然道,“殿下雖沒見過我,但其實我們一家才是守護在娘娘身邊最久的人。”
他並不看林擎,燕綏凝視著他,心想當年便覺得他的言語神情有些奇怪,原來是這樣的啊。
謝折枝摩挲著那塊雞血石,“……為了一直呆在這裏,娘娘和我沒少費心思,可算等到了這一天,我守著這越來越龐大的財產,這些年沒有一天睡過一個好覺,趕緊拉走吧……可累死我了……”
燕綏還有問題,“你從哪裏買來這些?如何能不被人發現?”
“藥材被褥衣物什麼都好辦,派人從各處慢慢搜集便是,有時候直接就物品置換,甲胄比較犯禁,我們自己秘密尋了工匠製作,也是摸索了很久。至於武器……”
日語忽然拿了一件武器過來,低聲道:“主子你看!”
燕綏看見武器上有一道看上去有點複雜的花紋,很少有人能認出那是變體的“臻”字。
他怔了怔,忍不住一笑。
謝折枝已經道:“……武器是後來和一處神秘所在接上頭,好不容易買到的,對方不知身份,但是所製作武器十分精良,也十分可靠。就是要價太貴,有時候還要一些糧食藥材什麼的,但是他們那出的鐵都比別人強許多……”
日語嘎嘎一笑。
燕綏垂下眼,眼神微微感歎。
他在青州的秘密煉鐵製作武器基地,一直也有一個大主顧,給錢爽快,需求巨大。
未曾想最後做生意居然做到了自家身上,還回到了自己手裏。
“……都在這裏了,拿走吧拿走吧。”謝折枝打開最後一扇門,那裏是一個馬廄,裏頭車馬齊全,是青樓用來運送客人的馬車,當然,也是為了此刻專門備著的。
等天黑了,車馬駛入院中,開始搬送。林擎對著謝折枝手一伸,道:“可以還我了嗎?”
雞血石還緊緊攥在謝折枝手中。
謝折枝沒動。
林擎眼底微帶笑意,“寫的是情冊。”
謝折枝慢慢將雞血石遞給他。他的臉在燈籠的光影下半明半暗,露出的半邊蒼白英俊,雪一般的淡。
他問:“娘娘好嗎?”
林擎:“好極了,我出皇宮的時候,她還對我招手來著。啊,多年不見,她越發美貌。”
謝折枝:“神將大抵有二十餘年沒見娘娘了吧?我上次見娘娘,還是七年前,我離京去臨海的時候。娘娘和我說了好半日話。”
林擎:“我們此時無聲勝有聲。”
謝折枝:“娘娘還給我包了點心帶走。”
林擎:“她親手做的?哎那你可千萬別吃,側側那手藝啊,我吃過她的炒青菜熬小魚,實在是……驚為天人!”
謝折枝:“娘娘親手給我做過一個護腕,我一直留著。每年她生日我戴一次,便當為娘娘賀壽了。”
林擎:“那我沒你這福氣,側側隻親手揍過我。”
謝折枝:“……娘娘……”
燕綏:“……娘娘是我母妃,從沒和我說過你謝折枝,也二十餘年沒見你林擎。她針線如狗屎,林飛白都不肯戴她做的抹額,她炒菜似毒藥,林帥你上次說了吃了拉肚子三天,而且也隻吃了那一次,她宮裏點心成堆,來隻小狗都給掛一包在脖子上。兩位,你們的無聊且無趣的爭風隻會讓我對你們產生更深的同情。”
林擎:“……”
謝折枝:“……”
文臻:“……”
啊你這無可挽救的情商。
半晌,林擎啜著牙花子道:“難道不是連崽都有了卻還妾身未明的男人更值得同情?”
文臻:……賓果!
林帥完勝!
……
檢查完馬車,檢查完所有東西,沒有發現問題,車隊出了城門。
謝折枝是縣令,一縣父母官,半夜開城門十分方便。
目送隊伍出了城門,四麵山坡上流水般馳下無數騎士彙入隊伍,站在城頭的謝折枝笑了笑。
月光灑在他臉上,原先的蒼白已經微微透著慘青。
他快步下了城頭,上了馬車,回了府,府裏冷冷清清,這麼多年,為了行事隱秘,他身邊隻有一個老蒼頭,連個婢女都沒有。他自己進了書房,慢慢磨著那冰冷的墨,磨著磨著,有滾熱鮮紅的液體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