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九章 花開彼岸 人老蒼河(完)(3 / 3)

這漢子站在那裏,眼中已經有了眼淚。

“我被他們抓住,沒多久,他們說寧先生死了,因為這樣,我才沒有被殺。那天晚上我弄斷自己的手,殺了三個人,跟大夥一起衝出去。我不知道寧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不比任何人,甚至比起皇帝來,都不會低下的人……”

“放肆!”聽對方說出這句話,陸阿貴目光一冷,吼了出來,身邊一隊士兵同時拔刀,一時間,這山道間刀光凜冽。林光烈吸了一口氣,用僅剩的右手拔出腰間的鋼刀來。

“陸管事,我承您救命,也尊重您,我斷了手,隻想著,哪怕是死之前,我要把這條命還給您。我給您帶回了小蒼河的消息。小蒼河堂堂正正,沒有什麼不能跟人說的!但消息我說完了,陸先生,我要把這條命送回華夏軍,您要擋我,今天可以留下我的命。但有件事,我跟大家說清楚,三年戰陣搏殺,隻有一隻手了,我還能殺人,你們當心。”

他身形微微低下來,橫刀而立,目光眯了起來。這樣的距離,他隻有一人,如果衝出恐怕會被當場射殺,但即便如此,這一刻他給人的壓迫感也沒有絲毫的降低,這是從西北的地獄中歸來的猛虎。

陸阿貴沉默了片刻:“若是……寧立恒真的死了,你回去,又有何益?”

“寧先生跟我們說過那些話……”林光烈道,“他若真的死了,華夏軍都會將他傳下來。陸管事,靠你們,救不了這天下。”

秋葉黃透了,在風中往樹下落,天空中,南飛的大雁拍成了行。山道上雙方的對峙中,陸阿貴抬起了頭,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裏曾經也是那位書生的故鄉。

如今鴻雁已歸來,許許多多的人,已不會回來了。或人不在,或心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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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大理,佛教興盛,這是片安靜祥和的國度。

廉義候段寶升的女兒段曉晴今年十三歲,雖未至及笄之年,但段曉晴自幼熟讀詩書、習女紅、通音律,小小年紀,便已成為了大理城內有名的才女,這兩年來,上門提親之人更是踏破了侯府的門檻,令得侯府極有麵子。

有這樣一個好女兒,段寶升素來十分自豪,但他當然也知道,之所以女兒能夠這般引人注目,主要的原因不僅是女兒自幼長得漂亮,主要還是數年前給她找的那位女先生,這位名叫王靜梅的女居士不僅學識淵博,精通女紅、音律,最重要的是她頗通佛法,經天龍寺靜信大師引薦,最終才入侯府教書。對於此事,段寶升一直心懷感激。

對於這位樣貌、氣質、學識都非常出眾的女居士,段寶升心中常懷傾慕之意,曾經他也想過納對方為侯府側室,且著人開口提親,然而對方予以婉拒,那便沒辦法了。大理佛教興盛,段寶升雖然喜歡對方,但也不至於非要強娶。為了予對方以好感,他也一直都保持著分寸,幾年以來,除了偶爾對方在教導女兒時過去碰個麵,其餘時候,段寶升與這王居士的見麵,也不多。

這幾年來,外界局勢風起雲湧,武朝從原本的****上國陡然被打落穀底,中原、西北廝殺不斷,大理也逐漸緊張起來。這天,段寶升從會客的院落送走一名賓客,途中便遇上了帶著女兒在花園走動的王靜梅。

他眼中注意著伊人,腳步慢下來,口中還在說話。那王居士未曾望向這邊,段寶升隻是看著她的側臉,某一刻,她扭頭朝這邊望來,段寶升才看到,對方的臉上,已是煞白一片。

出什麼事了……

段寶升並不明白。

這一天,曾經名叫李師師,如今化名王靜梅的女子,於西南一隅聽到了寧毅的死訊。

在這之前,那座她曾經住過的小小山穀中的軍隊,直麵凶殘的女真人,拖住它們,打了一場整整三年的大仗……

她曾經以為,這戰鬥會無休無止地打下去,即便是那樣,那痛苦也不會如此刻一般的排山倒海的湧上來。

好多好多的事情,忽然又湧起來了,那道身影,曾經兒時簡單的片段,在江寧的那場重逢,她總是對他充滿了誤會,那個人在梁山殺了幾萬人,賑災時的追逐利益、對人性的操控,女真人來了,他在城外抵抗,右相府倒下時,他不斷奔走,他殺了皇帝,將她擄去西北的山裏,讓她整理那些文字。

某一刻她想起他,記得自己曾經喜歡他,然而殺了皇帝之後,她已經無法再喜歡他了,他們的爭論,他並不會刻意相讓。然後,她去了天南,他擋在天北……

一個那樣堅硬、執拗、不屈的人,她幾乎……就要忘記他了……

這一天,段曉晴看見她那位知性美麗的女先生不知道為何失了態,她躲在她閨房側麵的小房間裏,哭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王靜梅向段寶升請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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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歸的鴻雁飛過了武朝的天空。

中原,劉豫的政權開始準備向汴梁遷都。

嶽飛率領著他的軍隊,朝著北線的戰場挺近,在擊潰兩支軍隊,收複一處州縣之後,又遭到了京城的訓斥。黑旗軍已去,女真再無南下的障礙,不能再啟邊釁了。

太子君武回到江寧,聽陸阿貴說完了林光烈的事情,微微地歎了口氣,外間,作坊之中又運出了一片鐵炮和火藥,有關於各種火器的改良,正緊鑼密鼓的進行。

南麵,李師師剪去頭發,離開大理,開始了北上的旅程。

林光烈走在西去的路上,一如他南下的旅程,經過了崢嶸險峻的漫道雄關。

西夏,在小蒼河戰敗,華夏軍覆亡後,李乾順開始重整商路,預備到了開春之時,便開始大展拳腳。然後開春了……

黑色的鐵騎呼嘯如風,在狂飆一般的強大攻勢裏,踏碎西夏黑水的廣大平原,在不久之後,踏入賀蘭山沿線。烽煙燃燒而來,這是誰也未曾知曉的開端。

——蒙古,成吉思汗鐵木真,踏上了巨大的舞台。

吐蕃南端,一個並不強大的名為達央的部落聚居區,此時已經逐漸發展起來,開始有了些許漢人聚居地的樣子。一支曾經震驚天下的部隊,正在這裏聚集、等待。等待時機到來、等待某個人的歸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逐鹿的時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