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哼著不成調的流行歌曲,渾身無力晃晃悠悠地又回到床上了。他睜著雙眼平躺著,旁邊的枕頭上Maggie留下的香水味道很重,房間裏也到處是她的東西,每個角落都有她的影子,她已經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可是他要回國了,她肯定不能和他一起回去,況且,他們隻是在異鄉共同生活的伴侶,誰也沒有想過將來。真的要跟她說再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他想過很多種方式,盡量不要傷害到她,畢竟他和她共用一床被子蓋了三年多的時間。婚姻已經是父親安排好的事情,上官龍在某些方麵還是很欽佩父親的,比如父親的深謀遠慮就讓他很是佩服,在得知他在英國和一個台灣富商的女兒同居時,不但沒有責怪他,反而點撥了一番。父親說:“兒子,有時候做事情必須學會從多個角度看問題,發現哪一麵對自己是最有利的。女人比男人著急結婚,回北京以後不用著急跟畢芸卿分手,可以先拖一段時間,我調查過了,她們家的公司正在和香港一家大集團重組,順利的話,明年六月就能在大陸上市,到時候她父親的身家就是100億啊!於市長那邊其實還是要沉沉氣,等今年的全國大會開完以後,就知道他是繼續留在上海當市長還是進中央,等進了中央再他娶女兒也不晚。”從小到大的每一步都是父親安排好的,他沒有任何選擇,什麼時候才能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呢?窗外的雨停了,玻璃上掛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上官龍穿好衣服下樓開車,他想去兜兜風,讓風吹一吹糟糕的情緒。約克城不大,沒多久就開到了城外,那裏有一片開闊的草地,還有幢莊園,莊主養的幾匹良種馬經常在草地上吃草,黃昏時分的風景應該很美。車子停在莊園外的路邊,上官龍搖下車窗,傍晚的涼風在耳邊呼呼作響。這時,莊園的鐵門開了,莊園主的兒子一個身材魁偉滿頭金發,臉上有雀斑的男孩站在門口,一輛紅色的跑車從遠處開來,上官龍認得出是Maggie的車。由於上官龍把車停在了灌木叢的旁邊,所以Maggie沒看見他。在大門口莊主的兒子Bill滿麵笑容地迎上前去,畢芸卿迫不及待地下了車,還沒開口就獻上一個深深的香吻。她緊緊鉤住Bill的脖子陶醉在其中,Bill的雙手在她的腰間和臀部不停地遊走。他們結束激情擁吻以後一起上車,把車開進了莊園。天已經完全黑了,上官龍在車裏坐了很久,旁邊的莊園仿佛就是住著吸血鬼的古堡,陰森恐怖,裏麵到處充斥著屍體腐爛以後的味道。他很奇怪,在剛才看到畢芸卿和Bill接吻以後,自己的心跳有點快,胸口好像讓東西壓住了,手也開始抖,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不斷問自己這是不是就叫——心痛。“不!不會的!我不會為誰心痛的,那樣太可怕了!”想到這兒,上官龍以180邁的速度飛車回了家。一縷縷青煙騰騰地飄出,繚繞著臥室裏白色的窗簾,煙灰缸裏布滿了煙頭和煙灰,上官龍倚著床坐在地上,屋子裏的每一樣東西都仿佛刻上了畢芸卿三個字。他眯起的眼睛瞥見梳妝台下麵的一個經常被鎖著的小抽屜,鑰匙永遠在畢芸卿的錢包裏放著,即使她換錢包,也不會忘記這把鑰匙。金色的鎖孔充滿著誘惑,裏麵似乎有個聲音在召喚他。他的眼睛眯得更緊了,額頭上的青筋也繃了起來,他把煙頭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裏,然後還覺得不夠堅決,又咬著槽牙按了按,這隻煙頭太可惡了,必須把它徹底消滅掉!他的眼睛裏已經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這種好奇心夾雜著往日和畢芸卿的溫馨與愜意,如同一股冰冷的寒風一直沁透到他的骨頭裏,使流動的靈魂在天花板上盤旋。他不顧狂跳的太陽穴,顫抖的手裏拿著一把鐵錘,鑿開了金色的鎖孔。抽屜裏有個半舊的繡滿櫻花的抽口布袋,應該是在東京機場的小店裏隨便就能買到。上官龍把布袋裏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都倒在床上,有兩張男孩子的照片和幾片玫瑰花瓣,還有一本日記,日記裏夾著幾根頭發,是金褐色的。翻開日記,第一頁的日期竟然是1996年的7月5日,台北,晴天,下午要坐飛機離開台北去新西蘭了……1998年3月4日,惠靈頓,小雨,沒有看到同班的香港男同學“長腿叔叔”,一天都怪怪的……2001年4月6日,東京,風和日麗,邂逅了一位長得像金城武的日本男孩,男孩主動當了導遊……2005年5月28日,倫敦,陰天,已經無法忍受對Jimy的思念,今天上官龍回國,趁機來到倫敦和Jimy見麵……2007年8月7日,約克,多雲,太喜歡和Bill做愛了……Maggie平時經常說英語,這本跨越了十一年的日記卻是用中文寫的,每一篇都很簡單,記錄的全是特殊的日子。上官龍一頁一頁地看著,他努力想回憶起畢芸卿的樣子,但是,她的樣子很朦朧,漸漸地,倒是和自己以前交往過的,有過一夜情的女人不斷地浮現在眼前,她們為自己熱情,為自己憂鬱,為自己傷心。最後每個女人都是那麼模糊不清,她們的愛與恨,情與仇,這些是是非非像瀑布一樣衝擊著上官龍的心靈,他以往的風流快活顯得不堪一擊。上官龍抬起頭時,畢芸卿已經站在臥室的門口了。她表情平靜,脫掉皮草以後,隨手點了一支香煙,靠在梳妝台上看著上官龍。上官龍避開了她的眼神,低頭進了浴室,他故意把水龍頭擰開,任憑水嘩嘩地流,自己在馬桶蓋上坐了許久。當他出來時,畢芸卿換好了睡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畢芸卿看著鏡子裏的上官龍說:“你都看見了嗎?事情就是這樣的,我不想再說什麼。”她的這份坦然自若絕對是受西方文化教育的影響,是國內那些所謂含蓄的女孩不具有的特質。他到這一刻,還是不敢承認自己對她的依戀,他那虛偽的自尊心指使他說:“看見什麼了?你別以為我稀罕看你的東西。”畢芸卿放下手裏的棉簽,轉過頭來嘴角向上微微地冷笑著說:“Ok! Its over!”上官龍聽完後憤怒地把門一甩,心想:“這就是你說的上場和下場,你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一直都在跟我演戲。”當局者迷,上官龍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年,這麼多的女人,他也在紛紛擾擾的舞台上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每次,他隻懂得自己上場,別人下場,這次該輪到自己下場了,才明白下場的滋味並不好受。翌日清晨,外麵的小雨淅淅瀝瀝,濺在玻璃上形成了斷斷續續的珠簾。畢芸卿的長發由中間分開,像兩片黑色的簾子遮住了憔悴的麵容,隻穿了件白色的睡裙站在窗邊,看著上官龍把行李一件一件地搬到車上。直到,他的車消失在被雨水衝刷過的小路的盡頭。她倚著牆的身體慢慢向下滑,最後癱坐在地板上,雙手捂著臉嗚嗚地放聲大哭起來。她想:“對不起,還是算了吧,對你的愛太濃,會迷惑在愛裏,明明知道是個錯,不如就這樣分手,讓你走,我的心不會太痛。”太陽的溫暖被灰黑色厚厚的雲層擋住了,雨還在下,四周是陰冷的,愛情已經不在了。上官龍駕駛著一輛歐寶改裝賽車在空曠的賽場裏一圈圈地飛馳,心像被掏空了一樣,痛到沒有了知覺。汽車的發動機發出性感的“嗡嗡”聲,卻像石頭一樣撞擊著他的心。他從胸腔裏發出的歌聲,因為隔著頭盔,悶悶的:閉上眼我的愛人,吻住你吻住疑問,你的心已變像落葉飛遠,我寧願瞎了眼看不見,求你千千萬萬不要走,空的心假的意,欺騙我都無妨,我會小小心心地等待,從施舍從憐憫變成真愛,相愛難恨亦難,我的心碎了無痕,吻著你心就不會疼,永不怨永不變,永遠永遠也不問,傷更深情更真。就在這時,賽車偏向了右邊的護欄,當發現時已經晚了,上官龍猛地向左邊打方向盤,賽車原地轉了三圈後,撞上了護欄。玻璃碎了一地,他用盡全身力氣踹開了變了形的車門,拖著沒有知覺的右腿痛苦地往前挪著,鮮血順著賽車服的褲腳往下流,他終於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刹那間,那輛賽車也“隆”地一聲化為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4“啊——”曉曉從噩夢中驚醒,坐了起來,頭上冒著冷汗,心咚咚亂跳。她下了床拉開窗簾,三亞的晨曦明媚燦爛,亞龍灣的海風帶著一絲寧謐吹來,風吹醒了她紛亂的神誌,卻沒有吹散她夢魂深處的渴望。良辰美景奈何天,如花美眷,默默哀愁。旁邊和她一起來三亞度年假的文文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曉曉,你起得也太早了吧?咱們不是下午才去南山寺嗎?”“文文,求求你了,咱們現在起來就去吧。我剛才做了個惡夢。”曉曉略帶孩子氣地說。文文不住地打著哈欠說:“你又做什麼大不了的夢了?我都要困死了。”曉曉蹲在文文床邊睜大眼睛說:“你不知道,我——我做惡夢,夢見——龍龍從一座爆發的火山下經過,掉到岩漿裏了。”文文聽後,用被子捂住頭大喊道:“大姐你沒事吧,人家龍龍早忘了你是誰了,大早上起來的,折磨我不讓我睡覺。”文文還是沒有扭過曉曉,兩人上午九點多就到了南山寺。赤日當空,椰林蒼翠,海風拂麵,佛經繞耳。曉曉和文文並排走在南山寺裏,通往南海玉觀音佛台的路邊,有兩排用木頭搭建的房子,是專供遊客選購紀念品之類的零售店,曉曉無意間瞥見櫃台旁有張方桌,桌子後端坐一位銀發銀髯麵色紅潤的老者。老者身穿一套白色真絲中式褲褂。曉曉想:“此人的打扮甚是有幾分寶師傅的風采,不知是不是道家的門派,還是江湖騙子。”想畢,便走上前去。銀發老者笑問:“姑娘是為求一卦來的嗎?”曉曉搖頭從容地說:“不是,我不想問卦,隻是心中總有個解不開的心結,日子越久擰得越緊。師傅您有什麼辦法解開這個結嗎?”文文在一邊使勁兒拉曉曉的胳膊,低聲說:“走吧,這都是騙人的,別聽他胡說。”老者遞給曉曉紙筆,說:“把你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曉曉很快就寫完給了他。老者手握這張紙,又抬頭看看曉曉,隻見慧質如蘭,眉目慈善,天生一種婉轉。笑道:“姑娘的心結不用解,你天生就帶著孽債而來,必定要還清了才行。這些心結即使解了也還會再結,上一世犯錯才被貶下人間,為的就是了結宿命孽緣。俗話說‘旱田新芽,先苦後甜,雲霧頓散。’會有個如意郎君和你攜手。”文文迫不及待地拉走了曉曉,嘮叨著:“簡直是封建迷信蠱惑人心,別理他,小心一會兒他管你要錢。”可是,當她們站在高台上燒完香以後,再回首去看,那張木桌和銀發老者,竟然如海市蜃樓般,影影綽綽地消失了。碧空如洗,南海玉觀音宛若一輪溫潤的明月,升騰與海天之間,法眼看盡紅塵淒怨,世間滄桑。張九齡曾有詩雲:“海上生明月,天涯同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曉曉雙手合十,跪在蓮花壇下,默想:“人生在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切皆空。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弟子今生今世一心向善,任何孽債願一身相還。”隨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浮雲端而起,猶如瑤台天籟之音:“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曉曉和文文選擇從南山角下“西島”乘船回到亞龍灣,船行碧水間,帆正迎風揚,幾多惆悵在雲峰,歲月蹉跎芳心盡。曉曉說:“文文,你還記得咱們以前去錢櫃唱歌,我最愛唱的是哪首歌嗎?”文文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記得了。”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也許我心中已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那些癡心的真心的話,永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他,偶爾還是會惦記著他,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心碎,這是愛的代價。徘徊在起風的午夜,癡男怨女們的歎息飄在風間,無奈而遙遠。不是無情,至少曾經有一刻是心動的,是真摯的,這輩子隻要還能留住那一刻,就夠了……不是不愛了,來世今生,時空鬥轉,紅顏不再,情更濃時“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十一、此情可待成追憶 隻是當時已惘然(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