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川何止驚,簡直怕,如果韓瓊現在跟前,他會毫不考慮地遞出他這把星魂劍。
他兩手一合,信箋粉碎,在片刻隻屑紛墜的同時,他帶著一陣長嘯撲了出去!
“平陽”有一半成了空城。
賊兵一個也不見了,留下的隻是仍畏畏縮縮的可憐百姓!
路上是平靜的,平靜得出奇。
韓川臉煞白,眼赤紅,嘴唇都咬出了血,他一口氣趕到了“皇都”。
“皇都”下有人,有活人,也有死人,很亂,也慘不忍睹。
他顧不得多看,也不管那些叱喝叫嚷,他闖進城,一口氣進了皇宮。
他雖是“布衣侯”的義子兼衣缽傳人,但這卻是他頭一次進宮,宮裏也是一片淩亂,倒的倒,毀的毀,地上有血跡,也有死人,那些絲幔後,還有吊死的,隻不見一個活人。
他整個人都麻木了,直闖內官,剛進內宮。他便看見了一個活人,那是個宮女,縮在一根蠟龍柱後直哆嗦,滿臉是淚,但沒哭聲,她不遠處地上躺著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屍體,混身上下都是刀傷,那把帶血的刀就在她身旁,刀旁邊還有一隻女子的斷臂,但卻不是那中年婦人跟那宮女的。
韓川一步跨到,一把抓住了那宮女,顫聲說道:“皇上呢?”那宮女劇白的嘴唇抖了半天才說出話來:“由禦林將軍保著出宮去了。”
韓川接著向道:“兩位太子跟公主呢?”
那宮女道:“兩位殿下被送走了,公主讓聖上砍下了一條胳膊,剛讓個尼姑救走了。”
韓川聽得一怔,道,“尼姑?是怎麼樣一個尼姑?”
那宮女道:“很年輕,她說她俗家姓北。”“姓北?”李檀威聽得心頭一震,急道:“可知道她把公主帶到哪裏去了?”
那宮女道:“不知道,她沒說,我也沒問!”
韓川一指地上那中年婦人道:“這是……”
那宮女道:“貴妃袁娘娘,是聖上怕她遭賊辱……”倏地住口不言,但旋又說道:“你是……”
韓川道:“我姓韓……”
那宮女兩眼一睜道:“你是不是布衣老侯爺的……那尼姑說她認識你,要是你到宮裏來,讓我告訴你是她把公主帶走了!”
韓川這時候沒心情想別的,微一點頭道:“我認識她,可曾看見布衣老侯爺?”
那宮女搖搖頭,道:“沒看見,好些日子沒見老侯爺進宮了。”
韓川鬆開了她道:“宮裏不能呆了,你自己逃生去吧,我還要找聖上去。”他沒容那宮女說話,轉身撲了出去。
他一路往外去,怪的是沒看見一個賊兵,可是剛出宮門,他看見了,十幾個黃衣劍手圍著一個使刀的獨臂人,那赫然是王天寒。
地上躺著幾十黃衣人,王天寒的左腿有兩處傷痕,鮮紅的兩片。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韓川一聲怒嘯連人帶劍撲了過去,一把短刃巳夠難應付的了,哪堪再來一把星魂劍?這兩樣都是當今之最,星魂劍加上短刃,猛虎撲羊,風卷殘雲,一轉眼工夫那些黃衣劍士躺下了七八個,剩下兩個心膽欲裂,猛攻一劍。雙雙要跑。
韓川悲怒填膺殺紅了眼,星魂劍脫手飛出,給左邊一個硬生生來個一劍穿心,從後背直穿前胸,右邊那個魂飛魄散,微一怔神間,韓川人已撲到,一隻右掌硬生生地插入了他左肋之中,往外一帶,血花四濺,肚腸外流。
韓川看他沒看他,轉身拔起星魂劍,道:“王天寒,你什麼時候到皇都來的?”王天寒苦笑一聲道:“剛到,我來遲了……”
韓川心中一陣刺痛,道:“我也來遲了一步……”
“對了,”王天寒兩眼忽地一睜,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剛碰見北姑娘了,當日她是被盲大師救了去了……”
韓川道:“我知道了,阿燕她們也到皇都來了麼?”
王天寒搖頭說道:“不知道,沒看見,現在我也沒心情管別的,碰見你很好,聽說皇上往煤山方向去了,你趕去找找吧,我找那些罪該萬死的賊去,不死咱們過兩天再見。”扭頭如飛馳去。
韓川一聽皇上往煤山方向去了,也顧不得別的了,當即轉身往煤山方向疾掠而去。
煤山在“神武門”北,距宮城不過百步之遙,轉眼工夫之後韓川便馳抵了煤山,他一口氣馳上了煤山最高處。
煤山肖不過數十丈,周圍二裏許,他居高臨下一眼便看見煤山東麓有兩個人,一個吊在一棵海棠樹上,一個站在樹旁十幾步處。
吊在海棠樹上的那個,身穿龍袍,長發履麵,站在樹旁十幾步外的那個,是個身穿灰衣的清臒老人,山風吹得衣袂飄揚,他卻卓立不動。
韓川心膽欲裂,翻身撲向東麓,撲近,他雙膝落地砰然一聲跪了下去。
看那身龍袍,吊死在海棠樹上的這個人不用說定是皇帝。
事實上不錯,袍襟向外翻著,襟上兩行朱筆寫的字跡,寫的是:
“朕無德,上於天咎,致逆賊直逼皇都,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麵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麵,任賊分裂,無傷百姓一人”。
韓川心顫,人顫,淚默默的流,英雄有淚不輕彈,他哭的是朝廷的江山,他哭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
外患頻仍,強敵壓境,雖陷城失地但無大礙。而冥賊造反,卻攻破皇都,逼死皇上,怎不令人悲痛。
韓川淚盡血出,轉臉望清臒老人,一看之下他又不禁魂飛魄散,現在他才發現,清瘦老人早已自斷心脈身故多時。
他急行幾步撲倒在地,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韓川強忍悲痛翻身站起,他滿腔是血,神態怕人,兩道火一般的赤紅目光直逼過去。
山上跌跌爬爬上來個人,混身是血,穿的是一身太監服飾,臉白得不帶一絲兒血色。
韓川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韓川,登時,他心動了,兩眼直愣愣地瞪著韓川。
韓川冰冷說道:“你是內侍中的哪一個?”
那人愣愣地道:“你是……”
韓川道:“我布衣老侯爺的衣缽義子韓川,答我問話。”
那人脫口叫道:“原來是小侯爺,奴婢王承恩。”跌跌爬爬的跑了過來,砰然一聲拜倒,放聲大哭:“小侯爺,萬歲跟老侯爺都……都…奴婢遍尋萬歲不著,聽見信兒才跑到這兒來的……”
韓川沒說話,他能說什麼,半響他才說道:“冥神宮宮主罪該萬死,我要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王承恩哭著說道:“小侯爺,怪隻怪那曹化淳。要不是他半夜偷偷開了城門,賊兵還不會那麼快打進來……”
韓川道:“我知道了,曹化淳呢?”
王承恩道:“賊進城後奴婢就沒看見他,大半是投賊去了,您不知道,宮裏有不少人讓賊兵弄了去!”
韓川道:“不要緊,他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他的。”
王承恩道:“小侯爺,您請殺賊去吧,這兒有奴婢料理。”
韓川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把聖上跟老侯爺交給你子,我要把冥神宮跟曹化淳的兩顆狗頭掛在禁城之上以謝天下。”他飛身掠了下去。
他走錯了,崇楨跟布衣侯的遺體,哪是一個太監能保護得了的。
他走了,王承恩卻對祟禎遺體拜了八拜,哭一聲:“萬歲慢走,奴才來了。”解下帶子在海棠樹上打了個圈,脖子往上一掛,他也就上了吊!
“皇都”裏裏外外沒多大,找別的不容易,找個冥神宮按說不算難,可是韓川就沒能找著他,甚至連曹化淳也投找到。
內心的悲痛,加上肉體的疲累,韓川鋼鐵般個人都倒了下去,倒在南城根一座破廟裏。
他隻覺腦中昏昏,混身發燙,再也支持不住。
他好急,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倒下去,奈何他畢竟還是倒了下去,眼看著倒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的自己,韓川又急又氣,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