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川道:“姑娘隻有佳音送來,即使是餓上兒頓又算得了什麼。”
大姑娘道:“那……韓大哥在這兒等我,最遲日落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給韓大哥送信兒,不管能不能成事!”她走過去上了驢背,揚揚手,道:“韓大哥靜候我的佳音吧。”她拉轉小黑驢兒順昨晚上的來路走了。
韓川道:“姑娘,有的人翻臉六親不認,事不成不必勉強。”大姑娘回過頭道:“謝謝大哥,我會見機行事的。”她走了,韓川-直望著她被那一叢叢的蘆葦擋住。
在這當兒,他沒有別的念頭,盡管這位姑娘長得並不算美,可是他不能否認她跟李慧兒、北天香一般地動人。而且她跟李慧兒、北天香一樣的是個探明大義的奇女子。
他有點悵然,緩緩地坐了下去,又靠在了那棵樹上,順手從地上拔起了一根小草!
晌午過了,太陽老大,能曬出人的油來。
韓川置身樹蔭下,並不怎麼熱,可是身上卻有汗,隻因為他心裏急。
打早上到現在,兩眼始終盯著大姑娘昨晚來,今早走的那條路,可是他始終沒瞧見那熟悉的身影,甚至連個別的人影也沒有。
也不知道她打聽著謝嘉福的住處沒有。
她既然到“平陽”來了,那表示她確知謝嘉福現在“平陽”!
既然謝嘉福現在“平陽”,憑她跟謝嘉福的關係,她應該能很順利地打聽著謝嘉福住的處所。
既然能很順利地打聽著謝嘉福的住處,為什麼到晌午還不見人影? 是謝嘉福的態度不對,還是大姑娘她沒找到說話的時機?
是……是……他就這麼盼著!
他就這麼想著!
日頭偏了西,眼前已可見點暮色了。
韓川突然星目放光,一挺身站了起來。
那很淡的暮色裏,那一叢-叢的蘆葦中,出現了那熟悉的身影。
韓川本來既渴又餓,現在是既不覺得渴,也不覺得餓了,饑、渴這兩種感覺刹時雲消霧散,被風吹得沒了影兒,就好像剛才既渴又餓的不是他一樣。
他迎上去兩步,又強忍著激動停了下來。
那熟悉的身影沒騎驢,走得很快,一轉眼工夫也到了韓川跟前,大姑娘她帶著一臉的喜氣,手裏仍提著她那個小包袱。
韓川一見大姑娘那滿臉的喜意,心裏已有了幾分踏實。
當即他問道:“姑娘,事情怎麼樣?”大姑娘上前一把抓住了韓川的手,前一刹那,韓川沒有任何感覺,後一刹那,他跟觸了電一樣,不過他沒有把手收回來。
大姑娘這一抓,又給了他幾分踏實,可是他不知道大姑娘並不是為這件大事抓他。
隻聽大姑娘道:“大哥,我帶來的是喜信兒佳音。”
韓川道:“姑娘當之無愧!”大姑娘低下了頭,旋又抬起了頭,一雙陣子如水,臉紅紅的,道:“隻一天不見大哥,心裏就跟少了什麼似的,好別扭。”
這話使韓川心裏一震,他忙鬆了姑娘一雙玉手,道:“姑娘,謝嘉福他怎麼說的?”
大姑娘沒說話,低著頭,雪白的耳根子紅紅的,老半天她才抬起了頭,嬌靨上還有點紅意,道:“他一投到’平陽‘來就後悔了,可是正如我所料,弑上降賊罪大,他不敢再回去,我剛跟他提這件事的時候,他還有點猶豫,後來我一提大哥,他不再猶豫了,馬上就點了頭,他還說:布衣小侯爺都心存救國救民宏願,冒險犯難,深入賊巢,我謝嘉福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麼,敢不以身拚賊以謝朝廷!”
韓川又是一陣激動,道:“謝將軍毅然回頭,這是大明朝之福……”頓了頓道:“既是謝將軍馬上就點了頭,姑娘怎麼到這時候才……”
大姑娘道:“大哥不知道,我去的時候我舅舅有事兒出去了,一直到剛才才回來!”
韓川“哦”了一聲道:“原來姑娘一去的時候沒見著謝將軍,我還當……”
大姑娘道:“讓大哥久等了,我知道大哥心裏急,一天沒吃沒喝的呆在這,可是大哥不知道,我心裏比大哥還急……”臉一紅,頭低了下去。
韓川聞言睹狀,心頭又是一抖,忙道:“其實,我隻是怕他翻臉六親不認扣下了姑娘,不管怎麼說現在姑娘總算來了,而且帶來了佳音,這是朝廷的福氣,也是天下萬民的福氣,希望大明朝能否極泰來,從此轉危為安……”
大姑娘抬起頭來笑笑說道:“真能這樣也不枉大哥忍渴忍餓這一場。”
韓川也笑了,旋即他道:“姑娘,我什麼時候能見著謝將軍?”
大姑娘道:“我這就是來請大哥到他那兒去的。”
韓川雙眉一揚,道:“那好,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
他還沒動,大姑娘伸手攔住了他,道:“別急呀,大哥,雖然大哥心切殺賊,可是也不是一就而就的事,怎麼說也得讓他為大哥安排安排呀,再說皇帝也不差餓兵,大哥一天沒吃沒喝了,好歹先吃點兒東西墊墊底兒,壓壓饑……”伸手又拉住了韓川,這回她自然多了:“來,坐下。”
她硬把韓川拉下,然後把小包袱往地上一放,一邊解包袱,一邊含笑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都餓得慌,何況一天沒進滴水粒米,我知道大哥餓得難受,所以帶來了點吃的來,大哥先吃點兒咱們再走。”包袱解開了,裏頭還有層油紙,汕紙包裏包的是一隻雞腿,兩塊鹽牛肉,兩個熱騰騰的大饅頭。
姑娘家想得周到,這也顯示出一個女兒家的情意。
韓川好生感動,道:“謝謝姑娘,可是這時候我什麼都吃不下。”
大姑娘含嗔地看了他-眼,道:“我給大哥帶來的,大哥忍心不吃,好歹總得吃點兒,吃一口我心裏也舒服。”姑娘她一番好意,韓川不忍心不吃,盡管最難消受美人恩,他畢竟還是吃了,他吃了一隻雞腿,一個饅頭,大姑娘她坐在一邊在看著,那模樣,像是比她自己吃了都讓她心裏舒服。
剩下的,大姑娘又包了起來,道:“有句話剛才我想說沒敢說,多少人離鄉背井,扶老攜幼,哭號於途沒飯吃,他們吃的還真不錯。”
韓川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想到了,可是我不忍辜負姑娘的一番好意。”
大姑娘道:“呆會兒我要告訴我舅舅,隻要能把賊殺了,驅散了賊兵,馬上就把’平陽‘的米糧散發給百姓們。”
韓川肅然起敬,道:“姑娘大仁大義,令人敬佩。”大姑娘道:“別誇我了,大哥采取的是實際行動,我隻不過練練嘴,說什麼大仁大義,讓人羞煞愧煞,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她站了起來。
韓川跟著站了起來,一刹時間,他臉上浮現起堅毅神色,兩眼之中也泛起了懍人的殺機!
大姑娘看見了,一驚,連忙把臉轉向一旁!
大姑娘提著小包袱,帶著韓川進了城北一座大宅院,這座大宅院占地很大,也很氣派,可是由於它過於空蕩,總讓人覺得有點淒涼。
事實上這座大宅院裏沒看見幾個人,那有限的幾個人都是男的,看裝束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謝嘉福從“真定府”帶過來的官軍。
大姑娘把韓川安置在後院一間精舍裏,然後叫人去通知謝嘉福。
沒多大工夫,一陣急促步履響動之後,精舍早進來個人,四十上下個壯漢子,長得挺白淨,穿得還是明軍軍服,神色憔悴,滿臉羞愧,一進門便拜倒在地:“末將謝嘉福拜見小侯爺!”
韓川知道謝嘉福這麼個人,可是沒見過他,聽說他心生悔意,願意反正贖罪,心裏當時就有幾分好感,如今再一見他長得白淨體麵,心裏頭好感更濃,當即一步跨到,伸手扶起了他道:“我不敢當,謝將軍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