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奸被廠長關起來的當天。

廠長和在場的7名同誌,還有書記及班子成員召開了關於崔奸的討論會。

廠長首先表達了意見:“我認為崔奸故意毀壞藏品應該不是個人主觀意識所為。崔奸一直就是我們這裏象牙、骨刻的工美專家,他對於象牙、骨刻作品的感情是很高的。在零號庫房內,除了那件還未斷代的大唐貴妃外,其他大部分作品都是他在前朝製作或收藏的作品。對於它們的感情,崔奸一定是很深的。可是為什麼他會破壞庫房內的藏品呢?我認為,他是精神出了問題。”

在場的同誌點頭,肯定了廠長的看法。

“其他班子成員有什麼意見?”廠長問。

“我呢,同意廠長的看法。崔奸呢,雖然在做風問題上犯了很大的錯誤,受封建、資本主義思想毒害比較深,但是他主動向國家捐獻出了自己收藏的很多作品。可見,對於國家他還是有所貢獻的。對於崔奸自已珍藏大半輩子的寶貝,他會主動去破壞嗎?我想是不會的。就像廠長說的,他是精神出了問題。”書記也跟著發表了自已的意見。

而後廠長把目光投在了“花金”金鐵鈴的身上:“鐵鈴同誌,你和崔奸在前朝都曾為某皇帝做事,你們也曾是有過很多交集的朋友,以你對崔奸的了解,金鐵鈴同誌談談你的看法吧。”

金鐵鈴若有所思像是根本沒聽到廠長的話,把頭埋在他鬆垮的軍綠棉襖裏。

“金鐵鈴同誌。”廠長提高音量提醒道。

金鐵鈴旁邊的人,趕緊捅他的腰眼:“老金,廠長問你對老崔的意見呢?”

金鐵鈴這才回過神朝廠長看去,朝書記看去,又朝在場的所有人看去,仿佛在確認每個人在想什麼。

他需要從所有人的眼睛裏看到他可以說出真相的理由。

金鐵鈴觀察了很久、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後他鼓足勇氣說了一句話:“我在零號庫房沒看到大唐貴妃。”

他聲音平靜,好像說的是一件與他不相關的事。

但對於在場的人來說,這句話就像地震,像引爆了炸彈。

會場突然安靜了,所有人盯著金鐵鈴。老金默默地看著他們的臉,他們的臉模糊不清,不知道疑惑、是恐懼,還是被鐵鈴說出真相後的憤怒。

還是廠長打破了死寂:“金鐵鈴同誌,你剛才說的是你沒看到大唐貴妃對嗎?”

“是。”

“剛才,你就是在場的一名證人,你為什麼沒說大唐貴妃不見了。”廠長追問。

金鐵鈴低頭沉默著。

“你為什麼當時沒有說。”

“對。你當時幹嗎不說?”

“安靜,安靜,讓金鐵鈴同誌好好想一想。”廠長大聲喊著想使會場保持安靜。

金鐵鈴在嘈雜的質問聲中沉默了很久,最後他突然大聲喊道:“我不敢!因為我看到你們的臉都在笑!”

說完金鐵鈴放開生死般地躺倒,抬頭看向每一個人的臉。他需要確認在場所有人聽到他的話後是否還會出現詭異的笑。

他很怕,怕極了。

但是,他金鐵鈴得對得起自已的良心。

停屍間一樣的寂靜。

會議室所有人的靈魂仿佛被吸塵器抽走,隻剩下一具軀殼在產生熱量,每一個毛孔都因恐懼在收縮,熱量被封閉在皮裏肉裏,屋子冷的像停屍間。

窗外飄著雨和雪,節氣裏是穀雨。不吃餃子、不吃元宵、不吃粽子,忌殺生。

幾十年前的那天,也是穀雨,是闖王進京的日子。

金鐵鈴解脫地看著窗外,血染紅了雨雪、染紅了護城河。

河上、井裏、泥土地上,飄滿了女人血紅的肚兜和白花花的身體。

身體死去的時候,靈魂會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