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羅的臉色微微發白,挽著他的手臂鬆了一些,勉強地笑道:“對啊,顧大人,我家夫君彈得一手好琴,平日我想聽他都吝於動手呢!”
顧桓了然一笑,阿惟的目光淡然地掃過葉孤嵐的眉眼,嘴角的微笑客氣得有如對著陌生的人。葉孤嵐的心無端地一痛,這時顧桓開口道:
“葉少東好雅興,顧桓卻之不恭,在此謝過。文安,把我那具古琴‘伏雲’取來。”
葉孤嵐在幾案前坐下,試了幾個音,便開始按弦輕撥,古韻悠揚,隱隱見春光明媚,華彩綻放枝頭;陡然尾指一個滑音,曲調急轉直下似有憂愁暗恨,淒風苦雨橫生,撲窗而來。待到雨聲漸歇,推門一看卻已落紅滿地一庭幽芳零落……
阿惟心神恍惚,視線膠著在古琴弦上,又似魂遊太虛,瞳孔無法聚焦而有些空洞。攥著顧桓的手卻是緊了又緊,顧桓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一句:
“不要難過,都過去了。”
話音剛落,葉孤嵐小指勾起的一個尾音過於高昂,“錚”的一聲夾雜著啞弦而起,眾賓大驚失色,新婚之日“斷弦”乃是大凶之兆。葉孤嵐也似乎很驚訝很意外,非常抱歉地起身行禮,道:
“大人,孤嵐無狀,在此向二位賠禮,望大人勿怪孤嵐琴藝不精。”
顧桓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裏毫不掩飾料峭的諷刺。他迎上顧桓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歉意,他也不用再掩飾什麼,挑釁的意味是這般的明顯,尤其是看到大紅衣袖下緊扣著的十指,他心底的恨意更甚。
“葉少東這一曲,不知曲名為何?”顧桓問。
“滿庭芳。”葉孤嵐嘴角輕扯出一個弧度,湛黑的雙眸卻是鎖定了一旁阿惟的眼睛,阿惟抬眼看他,眼波婉轉幽深而又自憐自傷,似帶著淒風苦雨無聲襲來,他的心不受控製的一痛。
“很好聽的曲子,”她開口道,聲音不大卻柔韌有力,賓客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下來,她走到幾案前俯身摸了一下斷了的琴弦,“不是你的錯,這琴,太久沒彈過,琴弦的音色都有些啞了,日子久了不管多好的弦一直這麼繃緊著都會斷的。弦斷了不要緊,勿要傷了手才好。”
葉孤嵐聞言,眼中的神色愈加複雜,袖子裏被割傷的小指正切切地痛。
“阿惟,”顧桓走過來剛想說句什麼,阿惟握住他的手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說:
“桓郎,我想修好這具琴。”
此話一出,葉孤嵐和顧桓都不約而同地身形一僵。隻見阿惟屈身伸手在古琴琴背的某處摸索了一下,竟然拉出一卷成細卷的絲弦,然後嫻熟地絨扣拆開解下斷弦,再把新弦在雁足綁好,調節軫子……所有動作一氣嗬成有如行雲流水,最後試音定弦,指下輕勾一下,便有清越的一個顫音響起。
葉孤嵐心底無端冰寒如雪。
——她是清醒的,她還是那個上官惟,可如今已是顧桓的新婦。
顧桓心底卻不知是苦是甜,那聲“桓郎”大出他意料之外,可是該死的,她也知道了,她也記起來了,他寧願她拿著一個癔症騙他一生,也不願意見她這般清醒。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自己也該清醒一些?
“好了?”他上前拉過阿惟,笑得溫和,低聲說:“我們該入洞房了,否則誤了吉時……。”
阿惟的臉一紅,垂下頭轉身就由他牽著手走,竟是沒有回頭看葉孤嵐一眼。
看著他和她一步步地走離自己的視線,在一片鋪天蓋地的喜慶紅色裏,葉孤嵐隻覺得這段短短的距離太遠,遠得自己根本追不上。不管過去多少年漫長的等待似乎也沒有這一刻來得痛苦來得難熬,可是他不能動,否則一切的隱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夫君,這真是一雙璧人,對嗎?”身旁的燕羅嫵媚地笑著說道。
“璧人?!”一個陌生的年輕有力的聲音帶著憤怒響起,“處心積慮地搶了本世子的人,顧桓,我看你像罪人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