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歸思難收 第一百零八章 屍骨不全
阿洛牢牢握著韁繩，驅使著馬車前行，穩穩當當的往前走，眼前是晃眼的一片縞素，身後是披麻戴孝的一千將士。她閉眼，能感覺到潮濕凝重的空氣裏漂浮的鐵鏽血腥氣息拂麵而過。
青修在她身邊靠著車門靜坐，她在來的路上便想好了許多安慰阿洛的話，現如今卻是一句也講不出來，喉頭好似被浸了油脂的棉球堵著，不上不下。
阿洛一直專注的駕著靈車，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她身後一簾之隔安放著元策破損的身軀。
其實，在阿洛上車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以為她定會掀開竹簾，進去看一看元策。
而除了阿洛，這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元策被亂箭射傷之後為了指揮士兵帶著密報撤退，被北軍的刻意放出的狼群包圍，兩天一夜。
左臂被野狼吞吃一半，肚腹中的內髒也流了一地，胸膛則被撕咬的稀爛，那顆安放於左胸的心髒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說，元將軍的心怕是被狼吃了。
在大家擔憂的目光中，阿洛隻是坐定在簾外，專心的駕車，並沒有進去的意思。
夜色已晚，為了安全，進城後，曹可下令在當地的校場休息。
許久不曾進食的阿洛飽飽喝了兩大碗小米粥，抹抹嘴端起桌子上的肉，起身便往外頭走。青修急忙跟上去，隻見阿洛直直朝著廚房去了。
阿洛抱著一個瓷罐子在廚房東翻西找，往罐子裏又裝了許多肉，用帕子將罐子上的油跡擦幹淨，仔仔細細打量半天，才放心的抱著罐子去了停放靈車的訓練場。
走到靈車跟前，她突然回頭看著青修堅定道：“小修，我相信你沒有害阿策。”
“……是，我沒有。”她確實沒有，隻為了阿洛她就不會。
阿洛輕輕點頭，上車便去掀竹簾，青修心中一緊，卻沒有阻止的理由，隻是低聲喚她：“阿洛……”
“嗯？”阿洛回頭看她。
青修說：“我在這兒等你。”
“不用了。”阿洛拒絕道，“阿策不想一個人睡在這兒，我要在這兒陪他。”
青修聞言愣了愣道：“好，我在外麵陪著你。”
阿洛沒有再說話，隻是點點頭便回身進去了。
阿洛放下竹簾，抱著瓷罐走到占了靈車大半的棺材前，她矮身將瓷罐放在靈牌之前，翻身躍上棺材頂。
棺材蓋子隻漏了上麵一截，阿洛趴在棺材上，臉對著那截沒蓋的位置，隻看見一片白。
半晌，她伸手掀開蓋在元策臉上的白色壽紋絲綢，他布滿傷痕的青色的麵孔緩緩映進她眼簾。
“……阿策。”隻一眼，淚水便決堤而下，吧嗒嗒打在他緊閉的眼簾上。
她輕輕拍打他的肩，她說：“起來吃肉了……有好多好多肉，有豬肉、雞肉還有你愛吃的醬牛肉。”
“我都沒有吃，全部留給你，好不好吃？”
她吸吸鼻子接著道：“阿策，我想你了……”
她伸手去掀他緊閉的眼簾，嘴裏念道：“老子想你了，你居然不睜眼看老子，你給我睜開！睜開！睜開！”
仍是一片死寂，可怕的死寂，肉的香味一股股往她鼻尖竄，可她卻隻聞得到屍體冰冷的古怪味道，她見慣了屍體，可這是……帶著阿策味道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