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夜涼如水,環佩作響,笙歌繚繞。皇宮最不缺的便是這歌舞柔樂。酒香四溢,眾臣含笑,金銀玉盞交相輝印,這樣朦朧的月色,伴著香風撲麵翩翩起舞的妖嬈柔軟的身段,在夜色的撩撥下,隱隱泛著旖旎奢靡之色。
那些平時正襟危坐,任何時候隻要在人前都衣冠楚楚的閥門貴族此時許是被酒香熏陶的厲害,醉眼迷離的帶著一絲欲望看著大殿中央的瓊姿花貌,仿佛她們是盛在盤中的玉食珍饈。
不知哪位喝醉的臣子說道,“說起來,長公主幽居深宮多年,大大小小宴席參與過不下幾十場,竟從未見過公主的歌舞,乃是人生一大憾事……”說完歎息著好似真的惋惜萬分,遺憾終生。
“不知定國侯的魏公子是否有這等福分?魏公子常年鎮守吳東,此次進京收獲不小啊……”
“大公主美貌豔冠天下,二公主詩才一絕,想必如今的長公主隻是深藏不露吧。”
聽著下麵似醉非醉,似真非真的細語,我算是明白,眼下這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怕是急著揶揄一下魏子墨,也好平衡平衡心態。隻是,我豈是隨意讓這些臣子嚼舌根的。
不遠處定國侯正跟承祥敬酒,他身旁坐著的便是魏子墨吧,小時候見過幾次,容貌早已不記得,遠遠看著,一襲藍色的長衫襯的他清新俊逸,隻是整個人不大說話,相較於季炎烈的冷,這人隻能用淡形容。
我嗖的站起來,“皇上,今日魏公子不遠千裏來盛京,我素來不擅長歌舞,不過今日權當助助興,獻上一段,怡情應景還可。”
承祥看著我有些驚異,不過還是點頭應允。我不會讓人看不起,我是聖朝的長公主,我不能總在你身後,看你一人承擔風雨,這支舞,便是我最後的告別吧。
水袖輕展,琴聲飄起,百樂齊奏,輕啟朱唇唱道:綠紗裙,白羽扇,珍珠簾開明月滿,長驅赤火入珠簾,無窮大漠,似霧非霧,似煙非煙,靜夜思,驅不散,風聲細碎燭影亂,相思濃時心轉淡,一天青輝,浮光照入水晶鏈,意綿綿,心有相思弦,指纖纖,衷曲複牽連,從來良宵短,隻恨青絲長,青絲長,多牽伴 坐看月中天。
幾度旋轉,幾度跳躍,幾度舞弄水袖揚起閃耀的弧線。月光自大殿頂端的天窗處灑下,迷了人眼,水袖順著節奏分分合合,纏纏綿綿,或如碧水柔波,或如清風逐飛。地上的銀白像一潭秋水,盈盈的襯著我身姿,每回足尖輕點好似蜻蜓點水般讓那皎潔徐徐的晃動開來。夜醉人醉,酒不醉人人自醉。編鍾脆響,承祥,我為你舞盡一生的牽絆。從今以後,你我宮牆高隔,煙花易冷,人事易分,但你已種在了我心底,不曾忘記。
一曲畢,叫好聲此起彼伏,我對著承祥行了一個君臣禮,刻意忽略他眼裏閃動的流光,那是隻有我才看的懂的情深意長,天命既如此,無須勉強,你的江山裏若有我的影子,一切便已值得。隻要我們還活著,便還有很多時間數數日月長短,你說過給我一個太平盛世,我不會忘,會一直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定國侯紅光滿麵頗有些得意,正準備端起酒杯的時候,卻見季炎烈站起來走上前行禮,“臣不才,懇請皇上賜婚,臣想娶長公主為妻!”
霎時大殿上談笑驟停,眾臣還來不及反映的時候,卻聽得承祥說,“準了,挑個良辰吉日早些完婚吧。”
定國侯麵色鐵青,捏著酒杯的手青筋暴露,極力忍著怒意。任何人都想不到,承祥居然會把我指給季炎烈而不是魏子墨,看著承祥笑意加深,我才驚覺,這是不是又是個局?
所有人都看著定國侯,隻有他身邊的魏子墨一臉平靜的繼續喝酒。連承祥也不禁帶了一層深意看了魏子墨一眼。
“太尉一職一直空缺,朕思來想去,覺得可以讓子墨試試,定國侯覺得呢?”
一聽此話,定國侯臉色稍微轉好,他兒子沒娶到我,撈了個太尉也劃算。便連忙拉著魏子墨起身謝恩。隻怕這會子,左相和禦史急的跳腳。
眾臣呆了呆,想不到結局竟會這般,似被當頭棒喝摸不著方向。有反應快的趕緊起來恭賀,“臣等恭喜長公主,恭喜皇上。”
我愣愣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季炎烈,裁剪得體的衣袍襯的他的身影修長挺拔,這便是我未來的丈夫麼?再看承祥,發現他也在看著我,帶著一點安心,一點苦澀和千遮萬掩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