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贖身大計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這是梨洛想要知道的答案，卻也是梨洛不願知曉的事實。
“為什麼？”自嘲般重複了一遍，輕舞突然大笑起來，那笑似瘋似癲，卻又帶著一絲清醒，直叫人心裏發麻，等到那笑聲愈來愈低了，輕舞方才接著道，“梨洛呀，你問我這是為什麼，那我倒要先問問你，這些年來，你為何處處護著我，為何處處讓著我？我又是為何非要受你這施舍，非要因你而受人嘲諷？梨洛你告訴我，這都是為什麼？”
是呀，究竟是為什麼呢？這些問題自己從來都不敢想啊，梨洛覺得自己在這樓裏單單對不住一個人，麵前這人；梨洛知道自己這半輩子便隻逃避了一件事，便是敗在麵前的這件事。
“梨洛，你怎麼不說話了？其實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你的剛烈性子哪裏去了？你的那股子執拗勁兒又去了哪裏？”說得激動了，輕舞直接站起身來，抬起手指責般指向梨洛，然那指尖卻分明是顫抖的。
其實世間本沒有對與錯，你的好不見得是旁人眼中的善，你的壞也未必就會被人說道，可梨洛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真的無話可說，過了這幾年了，梨洛卻從來都不敢當著誰的麵說出來，可是做過的事，便再也抹不掉了。
那時候，梨洛也不過十二三歲，正到了進前樓的年紀；那時候，梨洛才再次見到早已把自己忘了的妹妹；那時候呐，梨洛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擺脫了成為青樓戲子的路，卻又在一夜之間，重新回到了這條路的起點。
隻是在做了這個決定的第二日，梨洛才知曉，嬤嬤已經放棄了自己、選擇了另一個姿色稍遜於自己的女子，那人偏偏還是自己在前樓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那人的名字便是輕舞。
當輕舞笑著跑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的時候，梨洛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想著就這樣放棄吧，如果這便是結局，那麼至少有人是覺得開心的，可是梨洛忘不了娘把阿若托付給自己時的眼神，更放不下這個來之不易的妹妹，便是在那時，梨洛做了一個不知是否正確的決定，也做了那麼一件錯事。
梨洛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下的手，隻記得輕舞第一次登台便摔倒在台上時，嬤嬤手中的棍棒是如何用力地打在那小小的身子上，梨洛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這些苦，我也受過的，不是那麼疼的，所以沒關係的。
等到嬤嬤終於打得累了，等到輕舞縮著小小的身子躲在角落裏抽泣的時候，梨洛是第一個跑過去安慰她的人，梨洛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時的輕舞是怎樣用記恨的目光看向自己，又是怎樣含笑對著自己說，沒事。
便是從那時起，梨洛總是刻意地拉近自己和輕舞的距離；
便是從那時起，梨洛再也不敢交一個朋友，隻除了那個有恩於、自己卻已逝去的女子。
有些事也許真的抹不去，隻是若永遠這麼紮在心底，那才是真的折磨人。
“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我對你不住，我知道，我都知道！”倔強地抬起頭，梨洛知道這一次自己絕不能再逃避，“可是你讓我怎麼辦？我當時也是沒法子，如果不那樣做，如果不那樣做……”
喃喃重複著最後半句，梨洛卻沒有把話說完，有些事，終究還是不願說出口啊。
“如果不那樣做，又能怎麼樣？”輕舞輕蔑地看著梨洛，話裏也是帶著似諷似嘲的笑意，“如果不那樣做，屈於人下的便是你了，是嗎？可你若真看重這些，當初那死撐下來的三個月又是何必？是為了讓柳姨看到，誇你一句性烈嗎？梨洛，你也許不信，可那時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的！”
“輕舞，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嗎？”苦澀輕笑，梨洛歎了口氣。
“啊，這次又是什麼借口呢？”輕舞一聲冷哼，語氣裏竟含了笑意，然那眸子裏的恨意卻是如何也抹不去。
“那是不是借口，我也不知曉，就算是吧，”再度垂下眸子，梨洛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隻是腦海中依稀蹦出那日夕陽下娘親的模樣，那麼便從那時開始說去罷，“你應該知道這樓裏，我從來沒有什麼朋友，且待人一向刻薄，連自己房裏的婢女都是從來不留情，可你知道阿若和我是什麼關係嗎？她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說來還真是可笑，我自八歲被賣到樓中，便從來被見過自己的家人，可是就在我十二歲的時候，那可怕的三個月之後，我娘突然就找了來，還帶著我的妹妹，我本以為她隻是來探望我的，沒想到她是要把妹妹托付給我，輕舞你不會知道我那時有多掙紮！如果沒有這個妹妹，我就還是從前的那個梨兒，縱然受再多的苦，縱然再讓我挨上那麼三個月，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可是不能！那是我的妹妹，就算我自己變髒了，我也得讓她幹淨地活著！所以那時我才會故意在你的鞋子裏塞了幾顆石子，讓你在台上站不穩，我承認是我自私，可是……總之，對不起……”
第一次，一直壓在心底的惆悵在旁人麵前道了出來，梨洛卻並沒有覺得輕鬆，正如輕舞所言，自己縱是有再多不能言的苦楚，可做了那樣的事，便也隻成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