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死亡通道(2 / 3)

“唉!不說了,您是做什麼工作的呢?”我忙轉移話題。

“教書。”

我臉上誇張地浮出無限景仰:“是嗎?那就是老師了!我最敬佩老師了。您教中學嗎?”

“大學。”

“教授呀!”我吐了吐舌頭。

“什麼教授不教授!就叫我鍾老師吧!”鍾新又把我甩出幾步遠。

我小跑跟上,側頭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有意識回避我,說:“快到了。太婆在家裏等著呢,她要先考察考察你,要是她不樂意,我還得把你給退回去。……不過,我相信應該能通過。”

沒想到還有這一茬,心涼了半截,又有些不服氣,但聽他說應該能通過,又好奇起來,問道:“為什麼?”

“畢竟,你是一個比較幹淨的女孩子。”鍾新說。

“幹淨”這個詞讓我紅了臉,我感到鍾新仿佛對我有所察覺和提防,所以,先發製人,用這個表麵誇讚的詞對我進行一種道德約束。

在幾秒鍾的臉紅之後,我迅速調整了思想狀態,我不認為自己是肮髒的,如果一定要扣上肮髒的帽子,那也應該從他鍾新先開始肮髒。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此番的任務並非為建設一個幸福美好的家庭而服務,我要去毀滅一個男人,就像這個男人先毀滅掉我的母親和我家的幸福一樣。

29

我的臥底保姆生涯剛剛開始。

在踏進鍾新家門之前,我做了千百種設想,猜想鍾新的妻子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暗黃的皮膚、肥胖的身材、尖酸刻薄的語氣……這樣的女人對男人沒有絲毫吸引力,否則,鍾新不會發生婚外情,至少這一點能肯定:我母親比他妻子要漂亮得多。

“嗨,你老婆叫什麼名字?”我想我必須膽子大一些,我不能以一個沒見過世麵的農村女孩形象示人,那隻會讓他小瞧我,再說,我也沒什麼求他,大不了炒他魷魚。

“梁愛珍。”鍾新竟然回答了我的問題,隻不過是在最初的驚異後。

“你怎麼評價你老婆?”我故意放肆起來,露出本性。

鍾新明顯有些不快,他搖搖頭,無言。我的好奇心宛如池塘裏一條被誘餌誘惑的饑餓的魚,頓時歡騰起來,同時,對女主人增添了幾份神秘感。鍾新加快腳步,我氣喘籲籲追上去,問:“到底誰癱瘓了?”

“這麼多話?” 鍾新皺了皺眉,停頓了一會,慢吞吞地說,“嶽母。”

說著走著,走著說著,到了。

這是一所大學校園,鐵柵欄把住宅區與教學區隔開,小區空地上,停了為數不少的私家車。

鍾新的家在四樓。

我緊跟著他的後腳跟,看他掏鑰匙,開門,學著他在過道裏換上拖鞋。

鍾新說:“保姆來了!”

“是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吐詞不很清晰。

一個潔淨寬敞的家出現在我眼前。進門是廚房,然後客廳,兩臥室,洗手間和書房。

我跟著鍾新進了女人的臥室。

一位蒼老的女人。說她蒼老,不僅僅是皮膚和舉止,她的眼神仿佛在塵世裏浸泡了千年。當那縷寒光掃過我全身,我的後背仿佛瞬間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甚至無法描摩出她的外貌,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與她對視。

“過來,小姑娘——”老人抬起手臂。

那橫著的手臂仿佛一道機關,我猶豫著,慢慢踱過去。

我的視線裏,突然又出現一個女人:穿著睡衣,短發,圓臉,白白胖胖。我腦子裏迅速對號入座,鍾新的老婆。她看見我,微微笑了笑,然後,臉轉向鍾新,問:“剛來的?”

鍾新說:“是啊,怎麼啦?”

女人說:“我看著姑娘挺機靈,不錯!”

老人的臉轉向鍾新,說:“這是找保姆嗎?簡直是選美!”

鍾新尷尬地站著,不吭聲,他老婆說:“媽,那你要找什麼樣的?我看這小姑娘很招人喜歡,就留下吧”

老人把目光又對準我,思考了半天,說:“好吧,暫時留下。”說完,那手臂又伸向鍾新,鍾新上前把老人扶著,出房門,向衛生間慢騰騰挪去。

我的嘴微微張開著。

很顯然,在我麵前,鍾新演繹的是一幅孝順女婿的溫馨畫麵,嶽母是個中風的病人,鍾新是一位體貼入微的模範女婿。而這位老人,是他妻子的母親。可想而知他對他妻子的愛了。我不禁把右拳捏緊,攢成一股力量,我聽到指骨因為擁擠而碰撞的聲音,這聲音在瞬間放大,演變成鋼鐵與肉體,演變成那場血肉模糊的車禍。我必須為母親奪回來,這份愛,應該屬於母親,因為母親為她的愛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

身體裏有股液體在奔騰。

我正準備脫去外衣,裏麵是一件透著誘人曲線的黑毛衣。

老人出了衛生間,她以緩慢而又不可抗拒的語調說:“別瞎脫衣服,小心感冒。”

等她在鍾新的攙扶下坐定,我也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

30

大概因為上了一趟廁所,老人臉上的神色和緩了些,她打量我,又仰麵看看鍾新,以征詢的語氣說:“留下來?”

鍾新一臉微笑:“您看著辦吧,您決定。”

老人猶豫著。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鍾新補了一句:“這姑娘也挺可憐的,是個孤兒。”

老人的眼睛擱在我的嘴唇上,我不知道那裏有什麼,她看了半天,慢吞吞地說:“好吧,那就留下來,不過,先試用幾天,不行再退回去。”

鍾新說:“好。他又對我說:還不謝謝奶奶。”

“謝謝奶奶——”我說。

心裏卻有個聲音罵道:“老東西,憑什麼要謝謝你?我伺候你還要謝謝你?我鬱寶寶好歹也是一個公主,等著瞧吧!”

一番對話,使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我是一件可以買賣的商品而非活生生的人。而且,我是因為可憐才被他們留下的。按我的個性,馬上提包走人,但現在,我把一切都忍了下來,小不忍則亂大謀。

扭過頭,我發現客廳裏有一個大金魚缸,隻是,魚並不多,曆曆可數,我想象著自己的手指掐那些金魚的情景,渾身一陣暢快。鍾新從書房裏出來,遞給我一張紙,說:“你先簽個合同。”

我有些不解:“什麼合同?”

鍾新說:“在我家當保姆都要簽合同的。”

我掃了一眼,把合同還給他,說:“不簽,憑什麼要我簽合同?你不是在公司已經簽了嗎?”

“沒有什麼特別苛刻的條款,隻是約束一下。如果你中途不幹,會給我們造成很大麻煩。”

“假如你們虐待我呢?那我也要幹到底?”我強詞奪理。

鍾新笑起來:“就是呀,合同是約束雙方的。”

我發了強勁,噘著嘴說:“就不簽!”

鍾新臉色難看:“不簽拉倒,把你送回去!” 鍾新變了臉。

我立馬站起來,說:“回去就回去,誰稀罕呀!”邊說邊往外走。

奶奶提高聲音喊道:“鍾新,你和一個小姑娘較什麼勁哪!不簽就不簽唄,那麼強幹嘛?小姑娘,來,到我這兒來,別和鍾老師計較,他就這脾氣!”

真是出人意料。

她好像和鍾新唱對台戲。鍾新對我熱,她就冷;鍾新對我冷,她就熱。

有了梯子下台,我站住、回過身,慢慢走到沙發前,坐在奶奶身邊。奶奶用手拍拍我的手背,說:“你先去收拾收拾,鍾新——你把我房裏那個床收拾一下,給這姑娘住!”

鍾新沒言語,轉身去房間收拾去了。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忙跟著鍾新也到房間,說:“我來弄吧。”邊說邊拿眼睛偷偷瞟他,他沒理。

到了房間,當我們消失在奶奶視線裏的時候,鍾新抬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有千鈞的重量,我不知道裏麵有何含義,但意味深長。

31

我從沒和年老女人同住過,所以,一進房,嗅到了一股腐朽之氣。這氣味,不是陳舊物件上散發出來,而是來自老人的身體。

房裏兩張床隔得不遠,兩張床中間放著一張桌子,桌上堆著瓶瓶罐罐。靠牆壁的地方有個簡易書櫃,裏麵放了些書。

鍾新用手指指書櫃旁的衣櫃,說:“裏麵有床單,你換一下,換下來的放洗衣機裏,你整理完到客廳來,我有事情交代。”

換完床單,我想就勢在床上躺一會兒,轉念一想:這兒不是自己的家,哪裏能那麼隨便?便打消了懶惰的念頭。不過,到底還是在房裏磨蹭了半天,出門時,見隔壁書房的書櫃密密麻麻排滿了書。

鍾新的老婆梁愛珍坐在沙發上,她在看韓劇。

我從不看韓劇,婆婆媽媽,沒那麼多眼淚。鍾新見我從房間裏出來,說:“小鬱,今天,你就熟悉一下家裏的環境,看廚房裏有什麼電器不會用的,還有晾衣器的使用等,這都是你以後每天要用到東西……”說著說著,見我並沒有看他,臉色有些,提高了聲音,“聽到我說的嗎?”

“啊?……聽到了,我家裏有。”我漫不經心。

“哦,家裏有,那就說明會用了。”鍾新自言自語。同時,疑慮很快反應在臉上,那意思是說:這個保姆的家境應該很不錯,可她為什麼要出來做保姆呢?我覺察出他的疑慮,怪自己太大意,忙補充道:“我家裏電視裏有,我在電視裏看到過。”

已經快到中午十二點,大家都沒有想吃飯的動靜。我肚子餓了,走到書房門口,問:“鍾老師,我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