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走路都不知道看看有沒有車啊!這不是活該嗎!”
這一句話引來電梯裏眾多年輕人不滿的目光,那同仇敵愾的眼神,如果打人不犯法,這個老女人早就進了急救室了!
裴黎微微抿嘴笑了一下,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中年婦女似乎也心領神會,趕緊改口說道:“那姑娘現在怎那麼樣了?可別有事才好啊!這年紀輕輕的!唉。”這聲歎氣更像是為自己剛才的失言。
“那誰知道呢!反正啊,是送進了急救室了,跟她一塊的小夥子人都快木了!我還幫著搭了把手呢!”中年婦女很是神氣,“依我看我,八成是吵了架了!那女孩哭哭啼啼跑出來的!”
裴黎很是奇怪這電梯怎麼總是隻進不下,因為這時又上來的兩個人,裴黎連斜站著都有些困難,隻能規規矩矩的站在角落了,要是現在麵前有麵鏡子的話,他就能知道現在自己的表情有多麼的木納了!裴黎也很無奈啊,因為這兩個嘰嘰喳喳不停的阿姨,真不知道身在醫院的人怎麼會有這樣充沛的激情來討論一件跟她們毫無任何關係的事情!
重症監護室裏,穀樹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躺在病床上的曉璐,靜靜的,帶著氧氣罩,頭上的繃帶一層又一層,隻有兩隻眼睛還露著,可是也隻是閉著。
看上去很安詳,穀樹這樣想,然後又嗬嗬的笑了出來,站在門外的護士誰都不敢靠近這個在她們眼裏是因為過於激動而變成精神病患者的人,當然,難道有誰會看到一個瘋子在街上撒潑而去跟他打招呼,或是出於好心去將他送回家?
“先生你不能呆在這裏!”隻有保安會過來將這個被視作神經病的人拖出去,“這裏是這裏是重症監護室!你不能隨便進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穀樹甩開這些麵無表情的水泥灰的製服們,眼睛裏充滿著憤怒的光。
“這裏是重症監護室!家屬是不能隨便進的!你……”
“我讓你放開我聽見沒有!”穀樹和兩個保安撕扯在一起,人群中看熱鬧的更是興奮了,還夾雜著呐喊助威!旁邊的小護士們誰都不敢靠近,都遠遠的躲在一邊,像躲雨的小雞。
“別打了別打了!這算怎麼回事啊!”年長一點的護士趕緊製止了他們。
“先生你在這樣無理取鬧我們就隻好報警了!”其中一位保安兄弟顯然已經不耐煩了,不如讓警察叔叔帶走這個軟硬不吃的懶骨頭。突然之間要應對這樣一個像是從精神疾病的醫院裏跑出來的人,就像是一個太平間裏的守屍人麵對詐屍這樣一種兩塊錢就能中了一百萬的罕事!要怎麼應對?
穀樹頹累的靠在一邊,兩個保安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驚訝的看著他,竟然像沒事人似的,可是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那樣一個高大的九尺男兒,跟兩個保安對打都毫不費力的人,竟然站在那裏默默的掉下淚來,“我隻是想陪著她!我隻是想陪著她!”
可能誰都不會理解他的眼淚裏有多少痛苦和不舍,也許在別人眼裏,他倒更像是一個神智不清的瘋子了!
“先生,我知道你很難過!遇到這樣的事情誰都會很難過的!但是醫院的規定就是這樣的!請你不要為難我們好嗎?”年長一點的護士說道。
“請讓我陪著她!求求你們了!”穀樹再次重申著這句話,他很清醒,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的心,如果在她最危險的時候他沒有陪在她身邊的話,他會內疚一輩子的!
“可是……”
“我去找醫生!”
年長的護士還沒把拒絕的話說完,就被旁邊的小護士捷足先登了,“你……”
“護士長!讓她去問問吧!“另一個護士也看不下去那樣一個痛苦的人再被這樣阻攔著,就算是助人為樂也是好的,不管後麵的結果是什麼樣的!
“怎麼回事啊?”一個醫生從一群群的人海中擠了進來,“這是在幹什麼呢!不知道這是醫院嗎!這麼多人圍在這裏,像什麼樣子!”醫生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家醜不可外揚。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醫生遣散著這些看熱鬧的人們。看到事情就這樣草草結束,散去的人山人海裏還傳來幾聲唏噓的抱怨,誰不樂意看免費的電影?
“行了,你們也下去吧!”看著兩個衣衫不整到都不像保安的兩個保安醫生淡淡的扔了一句。
“小夥子!”護士應該把事情都已經跟他說了,“你也很清楚在這裏的病人情況都是很不穩定的,之所以不讓家屬進來也都是出於對病人身體狀況的考慮。”穀樹張嘴想說什麼,醫生打斷了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在規定的時間來探望啊!其餘時間交給我們的護士就可以了!”
“醫生!”醫生轉身要走,被穀樹喝住,“我想跟你談談!”
醫生轉身看著他,看著這個充滿乞求的眼睛,沉默,“好!”
ICU的紅燈亮著,穀樹站在外麵,隔著玻璃可以看到護士在裏麵清潔著衛生,然後給病人擦拭著蘸過不知道是酒精還是什麼的棉球。
“你想跟我說什麼?”走過來站在穀樹一旁,同樣隔著玻璃看著裏麵。
“你看到了嗎?”穀樹沒有看他,眼睛仍然直視著躺在病床上的曉璐,“那個女孩。”他頓了頓,接著說:“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這麼強烈的要求陪著她?”醫生看了看穀樹,他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病房裏麵,“她不會想要她的媽媽知道的!她很善良,就算以後她的眼睛。”穀樹微微抽泣了一下,說道:“我想陪著她度過這段日子,也許我們兩個仍然是什麼關係都沒有,至少這樣我不會遺憾!不管她能不能知道有我陪在她身邊,我都要試一試!我要讓她醒過來!像從前一樣!”
醫生沒有說什麼,隻是眼睛沒有從穀樹身上移開過一刻,這個男孩語氣裏的堅定讓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也許病人也需要他也說不定啊!病人的情況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一點,也不是不可以的。
“好。”醫生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個字,就已經讓穀樹像重獲新生一樣,眼睛裏溢滿了一刹那的光彩,隨著醫生走進病房裏,跟護士囑咐了幾句,然後對穀樹說:“一會穿上隔離服!”轉身離開了。
穀樹就這樣坐在曉璐的身邊,護士們每個一個小時會來觀察一次,穀樹一句話都沒有,隻是看著她們,似乎在期盼著她們會突然說上一句:病人的情況有所好轉了!可是回應穀樹的依舊是木納的表情,就連對穀樹這樣算得上是個障礙物的不耐煩都直接省去了,可能她們也已經很累了吧!
“你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啊?難道你要就這樣睡下去嗎?你不要去照顧敏然了嗎?難道你不擔心你媽媽了嗎?”穀樹重複著念叨著,他想著也許把曉璐說的不耐煩了,或許就能醒過來了!
“護士!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穀樹把一個紙條塞進剛剛走進來的護士手裏。
“啊?”
“麻煩你照顧她!我有點事情!如果她醒了的話,請你打電話給我!謝謝!”
還沒等護士小姐反應過來,穀樹就已經衝了出去,兩個護士互相瞄了一眼,心領神會:總算走了!真是異想天開!
穀樹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子,會突然丟下曉璐呢?
跑到敏然的病房前,站定,剛想敲門,就聽到裏麵的談話。
“我最喜歡吃曉璐媽媽做的飯了,小的時候經常吃的!我和曉璐還經常為了吃的掙來掙去的!嗬嗬!不知曉璐現在在幹嗎呢!”聲音還有些發虛,笑聲都還那麼勉強。
“真的很香啊!曉璐的媽媽手藝真好啊!等有時間我去親自拜訪一下,跟她學習學習!”
穀樹愣在門外,運了一口氣,輕輕的敲門。
“進來!”
穀樹緩緩的走進來,看到病床上的女孩臉上依然蒼白的沒有血色,身旁的母親雖然在微笑著,但是仍然能夠看得出哭過的紅腫。穀樹不知道該怎麼張口,一時間空氣靜止。
“我……”穀樹欲言又止。
“小夥子,來,快進來坐!”敏然的媽媽陳露起身熱情周到至極,回頭看了看敏然,示意她來做介紹。
“媽,他是穀樹,曉璐,哦,我們的朋友!”敏然說道,“曉璐呢?沒有一起來啊?”
看著敏然這樣還毫不知情的樣子,穀樹更不知道該如何張口,“哦,她,我……”
“怎麼了?怎麼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哦,你們聊,我去外麵透透氣。”敏然的媽媽識趣的轉身出去了。
“你到底怎麼了?”
“你知道曉璐家在哪兒嗎?”穀樹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她曉璐的事情比較好。
“曉璐家?你怎麼會想要去曉璐家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沒有,能有什麼事啊!”穀樹突然的一句倒是讓敏然感覺的出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像他現在這樣反應這麼不正常,盡管跟他的交往並不多。然後就這樣直直的看著他,沒有說任何話。
“哎呀她出車禍了!”
“你說什麼?”
“唉,你沒事吧!啊!醫生醫生!”敏然無力的倒在一邊,穀樹這時才後悔自己一時最快竟然給說了出來,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我沒事!”敏然堅持著做起來。
“嚇壞我!我就說不應該告訴你的,你偏要聽!你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怎麼跟曉璐……”
“帶我去看看曉璐!”敏然掙紮著從床上下來。
“你別別,曉璐還沒醒呢!再說你這也還沒有恢複!”穀樹攔著她,真是恨自己怎麼就沒這麼實在什麼都說了出來!
“那你跟我說實話,曉璐到底怎麼回事?”敏然的眼睛裏充滿了不容置否,穀樹也隻得實話實說,因為自己實在不知道該變什麼樣的謊話來騙這個與自己同樣關懷著曉璐的病人。
曉璐家的快餐店,現在這個中午的時間正是人最多的時候,穀樹剛走進去,迎麵看到一個忙忙碌碌的中年婦女,鬢角兩邊裸露著幾綹跟她這個年紀不相符的白發。像這樣寒冷的十二月份,阿姨的臉上竟然還會滲著些水汪汪的東西。因為知道曉璐的媽媽從她打小就在開快餐店,所以膚色有些暗黃在正常不過了。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一個四十五六歲年紀的人,誰都會感覺她起碼已經五十歲了。穀樹突然有些心疼的感覺。
“小夥子要吃點什麼?”商務式的問話打破了穀樹的思路,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坐在了餐桌旁邊,難道自己就是這樣一直盯著阿姨在看嗎?
“哦,阿姨,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曉璐這幾天要出差,所以不能回家了!”穀樹扯著嗓子在喊,因為旁邊吃飯吆喝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
“那你是?”
“哦,我……我是,我是曉璐的同事!”
“同事?出差了?這孩子怎麼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真是!”曉璐的媽媽似在自言自語。
“阿姨您說什麼?”
“哦,沒什麼!小夥子吃飯了嗎?坐下來嚐嚐阿姨的手藝!”說著轉身要往廚房走去,穀樹趕緊說道:“不了不了阿姨!您忙!我先回去了!”
穀樹飛也似的逃了出去,沒有理會身後一無所知的熱情的招待。看到曉璐的媽媽竟然會這樣很輕易的就相信自己的話,而沒有再打電話問什麼,終於相信了敏然囑咐的話,曉璐經常什麼事都瞞著阿姨所以隨便說什麼,她都會信的。
突然之間,穀樹的心裏有一種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心疼的感覺油然而生,也許是欣慰至少在這段時間裏阿姨不會為曉璐擔心受怕,也許心疼的是這麼多年曉璐究竟要將多少傷心難過的事統統壓抑在自己心裏,隻是為了不讓媽媽為自己擔心,為自己牽掛。
這樣做一個表麵上看起來無憂無慮大大咧咧沒有絲毫煩惱的女孩,內心究竟要承擔多少不為人知的淚水。堅強的身軀下麵總會有一顆早已經因千瘡百孔而不再畏懼寒冷和悲涼。
“難道這樣的一個女孩還不值得用一生來保護嗎!”穀樹這樣告訴自己。
也許她一直在等待著,會有一個人,在她哈哈大笑時說:“靠在我肩膀上!”就算肩膀濕掉了都會說什麼,然後等它幹掉,會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繼續陪著她笑,而不會說:“什麼事啊笑得那麼開心!”或者是“沒事!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醫院裏,敏然躺在病床上,神情恍惚,靜,靜得可以聽的到輸液管裏的滴答聲。此時的敏然剛剛從重症監護室裏出來,護士才剛剛為她把針頭紮進去,往常的時候敏然是最怕打針輸液的,所以每次護士拿著這些器具走過來,敏然總會麵露窘態,很排斥,但是剛剛的過程很順利,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連護士臨走前都忍不住回頭看看還是不是這個女孩!
“敏然再忍三個小時,很快就會輸完的!”陳露走進來,看到女兒麵無表情的躺著,一動不動,想要說什麼但又害怕會刺激她,畢竟敏然好不容易才緩過來,“敏然,你想吃點什麼?媽去給你買回來!”
敏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每隔一會,眼睛會機械的眨一眨。
“敏然,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你別嚇媽媽啊!”
“隨便吧!我不太餓!哦,裴黎一會應該會來的。”
雖然隻是淡淡的一句,但已經足以猜得出敏然心裏想說那麼了,“我知道了,會多買點的!敏然你有什麼事記得叫護士!媽媽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