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大廳內五個家人聊得熱火朝天,十分熱鬧。看到她進來,幾個人勉強掩住笑意,跟她打了聲招呼,就又扭頭繼續聊了起來。
這樣也好,一家人就該熱熱鬧鬧的。
莫回走向三樓,她和章淩碩的房間,小客廳內如往常一樣一片漆黑,但她覺得有些異樣,空氣裏的氣息不一樣。撚亮燈,並無特別,她才舒口氣。她現在都快草木皆兵了,神經兮兮的。
拖鞋、換衣、洗漱、簡單吃了些水果充當晚餐後,她就著小客廳裏的沙發當辦公桌,在畫稿上塗塗改改,整個畫稿跟鬼畫符有的一拚,看來今天真不合適工作。莫回鬱悶地想著,起身走到洗手間內洗手、涮牙,然後往臥房裏走去。
一進門,差點被門口黑色的小牛皮鞋拌倒,她心神顫抖起來,繼續往裏走,地上擺放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大行李箱,那代表昂貴與金錢的燙金花體字母,囂張地直刺眼內,空運的標簽還未撕下,曲卷其上。
果然。
她微微地歎息往房內走,昂貴的外套、淺色的長褲,從門口到床邊沿路灑落,兩隻襪子一上一下在沙發扶手上掛著,一條男性底褲在床邊大剌剌地躺著。
莫回環視著如戰場般的臥房,到處都是胡亂扔著的雜物,一室淩亂中,那張寬大得過分的大床上一個消失許久的男人躺在上麵兀自好眠。
深藍色絲被已滑落至腰臀處,漆黑的長發披散在枕間,清雋優雅的男人仰天躺著,一手放在腰骨處,一手向右伸展,暴露出麥色的肌理和健美胸膛,這是一具充斥著強烈男性氣息的性感軀體。
他的嘴角微微上勾,表示他的意識深處仍貪戀著夢中的愉悅,不願醒來。
莫回站在門邊默默地看了足足五分鍾,才回過神,手腳顫抖地朝著被男人霸占的大床走去,在離男人五尺之遙的位置停佇,細密專注的目光貪看著他的睡臉,呼吸均勻,誘人的胸膛有規律的上下起伏著。
一切都那麼真實。
他一定累慘了!否則,一向潔癖的他怎麼會容忍房間亂成這樣。
莫回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放鬆愉悅的笑容,然後輕手輕腳卻又熟練無比地開始收拾這間被糟蹋得不忍目睹的臥房。
微濕的毛巾被收進洗衣籃內,將扔到地上的吹風機拔下插頭收入抽屜內,又把亂踢的拖鞋擺好,她的動作熟練而有效率,並且可以完全不發出一點聲音,從頭到尾,除了暖氣機的輕微悶響,這房裏都安靜地如無人般,像是已經做過千百次似的,哪怕閉著眼睛都知道什麼東西該擺在什麼位置。
將一切都做好後,莫回看了看時間,輕手輕腳地上床,在不驚擾熟睡的男人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往男人的方向靠近,直到她的鼻腔內全是他的味道,整個身體都被他溫熱的氣息所覆蓋,她才安心的睡去。
章淩碩半夢半醒間,感覺懷裏有個小東西在亂蹭著,腰上被人圈著,脖子也不能幸免。黑暗中他張開眼,借著窗外清亮的月光看清懷裏的小人兒。
才想起,他今天回來了,回到有這個小女人的家裏。而這個小女人此時正在他懷裏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他不放,兀自好眠著。
心裏是安心的,這幾個月來第一次這麼安心。
原來他所期待的生活就是有她在身邊就足夠了。
白白小小的臉深深埋進他的頸窩處,微溫的鼻息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撩撥著他的頸項,讓他的肌膚一陣緊繃。
他家的小貓兒是在誘惑他嗎?有進步。
他低喃著,剛才的熟睡早已讓他恢複精神,此時正神采奕奕著。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臉,手指輕輕按了按她的頰麵,滑嫩而富有彈性。她正合著眼,密而翹的睫毛像一對小扇子一樣輕輕遮蓋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小小的鼻輕輕呼吸著,唇瓣微張合。
嘴唇……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一滯,這張嘴唇,是很漂亮很完美的菱形,微微地嘟著,嬌嬌嫩嫩,好像隨時都在邀人親吻一般。
他知道她吻起來的感覺有多好,軟軟嫩嫩的,令他愛不釋口。
他俯下頭,輕含住她的唇,輕輕輾轉著,一雙也不閑著,自她寬鬆的睡衣下擺慢慢往上,像探索一般……
“唔……”她被他的動作驚醒,在黑暗裏瞪大眼睛,“小哥哥,你在做什麼?”
做什麼?愛啊!
他悶悶地想著,繼續吻她,將她拖進愛的海洋,隻能跟著他浮沉,陪著他一起緊繃顫抖地達到令人尖叫的頂點。
直到一切都平靜下來,莫回微喘著靠在男人健碩的胸膛,終於忍不住打聽起他的行蹤,“這幾個月……你還好吧?”
章淩碩身體猛地一震,全身緊繃起來,仿佛那段令人絕望的日子再次侵襲。
莫回感覺到他明顯的緊繃,“小哥哥,如果你不想說,沒關係的。我不想聽了。”
她急急否認,壓下內心的關心。她怕他誤會她吃梅爾的醋,怕他知道她其實是個小心眼,一點也不大度。她發現,她變成一個越來越不像莫回的人了。女人陷入愛情都變成這樣嗎?即使是,她也不要小哥哥這麼看她,不想讓他對她這麼失望。
“傻瓜,你完全有權利知道。”章淩碩淡笑,身體的緊繃感卻一直沒有消失,用異常緩慢的語速講述著這三個月的艱難曆程。
他、吳予燦、肖若辰幾乎拜訪遍了當前世界頂級權威的腦科專家,但沒有一個人敢接下這一台手術,害怕手術失敗承擔後果以及損傷自己的顯赫名聲。吳洋隻能保持著最基本的健康維護,到第二個月,大家做了最壞的打算,既然沒有了希望,他們隻能自己創造奇跡。
莫德醫生通曉中西醫學理論,單醫生的操刀技術在全世界數一數二,無人能出其右。他們極為冒險地做了一個決定。他們三人負責出資收納全球顱內積血的病人,給單醫生操刀實踐,成功了他們不收任何費用,為病人提供最好的康複治療環境。
若是失敗了,他們承擔病人直係親屬三代以內的所有開資。一共試了兩百五十二台手術,一百七十三例死亡,五十四例成了植物人,十五例失去所有記憶,八例失去部分記憶,兩例出現四肢不協調情況。
沒有一例成功的案例!一例都沒有!
“第89天時,梅爾的情況已經變得十分糟糕,不做手術已經危及生命了。子敏負責操刀,莫德醫生理論輔助,在手術室裏奮鬥了三十四個小時才出來,我們以為失敗了。若辰在三十四個小時裏熬成了一夜白頭,予燦則出現了心理障礙,疏導了一個月才有所好轉……”章淩碩重複著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你呢?”莫回憂心地問道,她知道他一定刪減了很多更艱辛的事。可是聽著這刪減版的“故事”,她還是為他心疼,也為吳洋他們心疼,何況是他們切身經曆著那樣的場麵!這些天她也在查有關吳洋的病,到後期幾乎一天下幾次病危通知書,完全可以把最堅強的人給硬生生壓垮了。
他們還硬生生的承受了三個月,怎教人不心疼?
“我沒事,我一直想著若是我倒了,他們怎麼撐下去……所以我沒有任何事情。”章淩碩眼光一閃,扯唇笑答。
“真的嗎?這樣我就放心了。”莫回鬆了口氣,他的話她相信。
“嗯。”擁緊懷裏的小人兒,章淩碩閉上眼睛。許久,全身像被電擊了一般,倏地醒來,沒有白茫茫的畫麵,這是在他的臥室裏。他的懷裏還抱著她溫暖柔軟的軀體,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麼可害怕的。
她在他懷裏呢,沒什麼情況比這個更好的了。
章淩碩合目,強迫自己入睡。
兩家人都為章淩碩的回來感到高興,便打算慶祝一下。何言、莫家二媽和李嫂準備了一上午的菜,直至中午才陸續擺上桌,大家紛紛就坐,章淩碩也神色如常地下樓。
在經過擺著章爺爺白色花瓶時,章淩碩驀地臉色一冷,眉目間閃過一抹陰冷,揮手將花瓶掃過在地。
“嘣”地一聲,白色的古樸花瓶被掀到地上,瞬間變成四分五裂,花瓶的殘餘碎片上還沾著幾絲血跡。
章淩碩一臉冷意地瞪著滿地的殘片,眼裏閃過一陣快意。毀了所有該死的麻煩,就不會再有什麼來妨礙他的視線了。
大家都被突來的情況弄得嚇了一跳,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哥哥,你受傷了?”莫回聞聲連忙跑過來,拉過章淩碩的手仔細察看著他手上的傷。
“我沒事……”章淩碩想笑笑,看到莫回的衣著臉色大變,怒氣衝天地吼道:“你為什麼要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怎麼了?小哥哥,你不是很喜歡我穿白色嗎?”莫回不明所以,眉頭擰得死緊,他的手捏得她好疼。
“難看!我一點也不喜歡,趕緊去換!”章淩碩冷著臉,不再看莫回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章淩碩,你抽了什麼風了?竟然當著我們全家人的麵欺負她?!”莫悔從桌上跳起來,準備跑出去追章淩碩,被莫家二媽製止住。
“別瞎鬧,淩碩可能是累壞了。你一鬧不是雪上加霜嗎?”莫家二媽勸說。
“親家,晚上我一定教訓一下那小子。”章耀陽怒氣騰騰地開口,畢竟還是自家兒子過分了,拿自己的冷屁股對著別人的熱臉,還有更過分的事情嗎?
“哪裏的話,親家太客氣。小輩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哪家的小夫妻小情侶不吵架的。”莫實平開口道,倒也沒多在意。
章淩碩出了家門,上了車,老韋在駕駛座上問道。“少爺,要去哪裏?”
章淩碩本來已經有些平複好了剛才的情緒,看到老韋身上的衣物之後,怒斥道:“滾下去,別靠近我!”
老韋被他突來的吼聲嚇了一大跳,連忙打開車門下車。剛下車,車子猛地一打轉,疾速而去。
“老韋,少爺剛才怎麼了?”莫回不知何時來到大門外。
“少奶奶,少爺的脾氣好像變了很多。”老韋一臉為難地說道,少爺一向不對他人發脾氣的。這驚天的一吼,還真能嚇壞別人。
“他隻是太累了,過段時間就好了。”莫回笑笑,眼底的擔憂卻十分明顯。
章淩碩將車提至最高速,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地,刷地一聲,車輪與地麵產生巨大的摩擦後,滑行了數米之後,才驀地停下。章淩碩對並不理會車子有沒有損傷,甩開車門進入總裁專用電梯,一路走至他的辦公室。
這辦公室,這章氏集團一直是他最愛的地方。再壞的心情,隻要來這裏,所有不快都會煙消雲散。
這次,也一定不例外的!
思及此,章淩碩斂盡眸內有些瘋狂的情緒,恢複溫和清雋的模樣,端坐在舒適的辦公椅內。
輕微有禮的敲門聲過後,秘書走到辦公桌前,將一份文件恭敬地遞給章淩碩,“總裁,這是德國ZL公司最新修改的報告,下午簽定,請您務必過目。”
“放在桌上吧。”章淩碩揉揉眉心,對秘書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秘書離開,偌大的辦公室內恢複寂靜,章淩碩抬起頭,看到桌麵的文件,臉色一變,一把抓起文件灑向空中,紙張像雪片一樣飄落在地。章淩碩的拳頭握緊在兩側,卻怎麼也控製不住,他反手捶向牆麵,一陣悶痛自拳頭上慢慢竄上四肢百骸,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疾步離去,驅車漫無目地遊蕩著。車穿過第五大道,店裏的莫回正在認真地為進門的顧客介紹著。他沒想到傻傻的她竟然可以在商鋪林立的第五大道,開出自己的特色,並有越做越好的趨勢。
他以為,她這樣的人喜歡居家,為自己愛的人守好家裏的天地,對商界並不感興趣,難道她是想保護他了嗎?突然有這樣的念頭閃過腦海,保護他?他堂堂的章氏集團總裁需要她這個弱女子保護嗎?不需要,但是很喜歡。
眼角斜睨一輛白色的轎車,已經平複的怒氣和瘋狂又起。
今天莫回早早就回來了,見了上午必須要見的顧客之後就將工作室裏的事情交給木秘書,自己跑回家。他今天突然的發怒,讓她想起自從開了工作室,她就很少為他做飯。在竹溪鎮時,她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把最好的愛情給他,到現在才發現她根本沒做到。
一出工作室,莫回便直接到離家最近的超市買了食材,回到他們自己的小廚房,為他做一頓豐盛晚餐,是非常經典的江浙菜第,龍井蝦仁、賽蟹羹、香酥燜肉、絲瓜鹵蒸黃魚。江浙菜以河鮮為主,製作工藝精細,清鮮爽脆,正好是小哥哥的偏愛。
直到菜色一一擺上桌,將燈光調暗,點上了蠟燭,用河鮮做燭光晚餐的食材,一向挑剔的小哥哥一定會對她無語吧。現在要換食材也不太可能,況且也不能浪費這些美味的食材。一定弄好之後,莫回拿過手機撥打章淩碩的電話,電話那頭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聽,接連打了幾次,最後一次竟然變成了關機提示音。
莫回有些反應不過來,小哥哥他真生氣了?
今天老韋被他罵下車,並沒跟著他出去,現在能問誰?莫回想了想,將電話撥給木秘書,電話才一接通,但聽到木秘書的嘶吼,“姓莫的,你還有什麼事?我才下班你電話就來了?加班也沒你這樣的!”
莫回把手機拿離耳朵很遠,怕傷到耳膜,伸著脖子對著電話大喊,“知道你家總裁的今天的行程嗎?”
“總裁?聽說他今天一到公司,屁股還沒坐熱就跑了!”木秘書愣了下,不是工作室的事情啊?!浪費她生氣的表情。
“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我又沒在他身上安定位儀,我怎麼知道?”木秘書沒好氣的回答。
“謝謝你!”莫回歎了口氣,準備掛電話。電話那頭的木秘書突然補了一句,“總裁他以前也經常這樣,第二天就正常了。”
以前也這樣嗎?莫回看著一明一滅的蠟燭,陷入沉思。她以為自己很了解他,原來並不是,他心裏的很多事她並不知道,就連今天他突來的怒氣,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發火。
章淩碩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的,在他的意識裏已經很晚了,他開車到海邊坐了一天,直到視線裏所有的事物都變成黑色,他才起身。
別墅裏的燈光已經熄滅,隻有庭院裏還亮著路燈,怎麼也照不散濃濃的黑夜。借著路燈幽暗的光,他慢慢摸黑上樓,掏出鑰匙開門。
哢地一聲,門鎖應聲而開。幽幽地光束在漆黑的客廳顯得異常清亮,借著蠟燭的清光他能看見桌上已經冷卻的菜色和趴在桌邊睡著的小人兒。她一直在等他嗎?可是這次他的心被黑暗拖住,他都沒把握能拉得回來。她那麼弱小,能扛得住嗎?
為什麼他現在光看到她白淨的臉就有種想毀滅的衝動,手指在她的小臉一公分處停下,硬生生地抽身走近浴室,用力地甩門造成一聲巨響。
莫回被這聲巨響嚇了一跳,是他回來了?聽到浴室的流水聲後,她連忙看了看桌上冷掉的菜色,再次端進小廚房熱了一下。然後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小哥哥,你洗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