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3 / 3)

她隻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飛到皇後身邊。

她說過要保護她,可到頭來,她危難的時候,卻不能在她身邊。

夏侯沛腦海中亂成一團,隻聞耳畔風聲呼嘯。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知道這一路,她是怎麼到長秋宮。

長秋宮的正殿,皇帝端坐榻上,冷漠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皇後。

皇後的脊梁從來就不曾彎過,到了這時,她仍是從容鎮定:“聖人對臣妾不滿,是臣妾之過,隻請聖人明示,臣妾何處有罪。”

皇帝不過是找碴罷了,前朝的事,不好牽連後宮,更何況是一國之後。病中的人,極易失控,皇帝又在氣頭上,他幹脆將夏侯沛的“罪狀”曆數一遍,什麼不敬君父,什麼不慕手足,什麼結黨,不論夏侯沛是不是做了,都將罪名堆砌到他的身上。

皇後是他的皇後,理應替他管理後宮,教養子嗣,現在夏侯沛那裏出了差錯,皇後自然也要論罪。

皇後知道,此時與皇帝說什麼道理都沒用,而禦史密奏之事來得突然,還不知究竟如何,她隻能避重就輕地先勸皇帝息怒,而後再圖其他。

其實,禦史密奏之事並不難解,隻要皇帝肯稍加調查,禦史是不是夏侯沛的人,肯定有跡可循,隻要調查,便不會有誤會。可惜,皇帝是個神經病。他並未冷靜,反而冷笑道:“句句狡辯,聲聲險惡,如此不賢,不配為後!”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皇帝並未派人圍了長秋宮,實則也是有意讓人透出消息去,引夏侯沛來。他未必真想廢後,卻是想要往太子身上留下汙點。一個有汙點的太子,便不能在朝上大聲說話,也自然得尋求他的幫助,如此,他便能操控太子。

皇後自然也想到,眼下是多說多錯,場麵一時進入僵持。

夏侯沛來得飛快,她跨入正殿,就見皇後跪在那裏。她就是跪著,也是身形筆直,她的高貴,她的驕傲,無絲毫虧損,她本就無愧於心。

那一瞬間,夏侯沛一陣頭暈目眩,幾乎不能站立。她咬緊了牙根。

皇帝一見到她,便是一陣疾言厲色的訓斥,乃至稱她德不堪匹,理當廢黜。

夏侯沛聽著,她低著頭,皇帝在說什麼,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注意力隻在皇後身上。

皇帝越說越怒,這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雨仿佛沒有盡頭,夏侯沛但凡開口,便被訓斥為不孝。

以忠孝兩方相壓,夏侯沛無開口餘地。

“聖人,”終於,皇後開口了,她恭恭敬敬地伏下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夏侯沛身形一顫,刹那間,眼中滿是淚水。

“是我沒有教好十二郎,使她德行有虧。”皇後伏在地上,她已折腰,亦敲碎了自己從未彎屈的脊梁,“望聖人寬容。”

皇帝終於停下了斥罵,他眼中閃過一絲解氣,卻仍舊陰沉不語。

“砰!”重重的一下,皇後口中哀求:“望聖人寬恕。”

一下接一下,額頭撞向堅硬的地磚,什麼驕傲,什麼堅持,什麼不屈的風骨都沒有了。隻有卑微與苦苦的乞求,就如冬日枝頭的梅花,落入泥中,被人毫不留情地用腳碾碎。

“砰!”又是一下,堅硬的地磚上漸漸沾上了血跡。

夏侯沛跪著,皇後就在她的身側,她本該是一個鎮定從容的人,她本該無論何時都清白不屈,卻為她,甘心承受這羞辱。

皇帝是有意的,他嘴角乃至帶著笑。皇後每磕一下,他便滿意一點。這個一向清高冷漠的女人,終於趴在他的腳下,朝他哀求,朝他叩頭,他享受這種馴服的感覺,極是滿足。

皇後像是毫無知覺,像是不知疼痛,她身形已然不穩,卻仍在堅持,每磕一下,便趴在地上哀求,尊嚴被剝得幹幹淨淨。

那一聲聲沉悶地鈍響灌入耳中,喉頭一股甜腥漫上來,悲涼、淒楚、心疼,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夏侯沛伏在地上,雙目猩紅,她唯有忍,忍住這錐心般的心疼痛楚,忍住這將她淹沒的恨意。

她從未這樣恨過一個人,也從未如此想要親手殺死一個人!將他戮屍梟首,將他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