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平越發恭敬,一揖到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郎君,三思!”
眉間連日來的陰鬱,逐漸化開。夏侯沛笑了笑,仍是搖頭:“聖人待周王不慈?待晉王不慈?都是聖人子孫,唯有我受聖人區別相待,這當是我的不是。”
李彥平心頭瞬間透亮,他的眼睛湛亮,俯身道:“郎君所言甚是。”
若是太子真如她口中這般愚孝,此時便該拖他下去治一個離間天家父子之罪,哪兒還會這麼不輕不重的辯一辯。無非是有些話,不能宣之於口罷了。
李彥平放心的去了。
夏侯沛看著她走遠,轉過身,麵上敦厚溫煦的笑容就如長到了她的臉上一般,始終不變。
如今這境況,晉王焦躁,太子自危,皇帝多方猜度,對誰都放心不下,連朝臣都是各有計量。
多數人是希望東宮穩固的。然而,任何時候,都會有不同的聲音,也有人想換個太子,自己好從中得利。禦史大夫蘇充,便活躍其中。
他是比較有謀算的人,看準皇帝最忌諱什麼,先前夏侯衷那幾招便都出自他。
夏侯衷在朝中經營多年,自不是寸步難行之人,他私底下大肆斂權,麵上卻總做得不敵太子的樣子。夏侯沛覺得這姓夏侯的一家子都如粘著人的血蛭一般,煩得很。她知曉夏侯衷那點心思,幹脆不與他打交道,將他轉給高宣成去對付。
蘇充見此,便安排禦史上奏彈劾了晉王幾件不法事,將這事做的像是太子做的,讓皇帝以為太子在排擠手足。
皇帝還在病榻上躺著,接到奏疏,隻見上頭證據充足,可見晉王確實做了,一麵氣恨晉王不爭氣,更多的是惱怒夏侯沛在他還活著、隻是病了的時候,就敢朝兄長下手,他憤怒的是太子竟這般不將他放在眼裏。
這是密奏,夏侯沛在皇帝身邊安插人,可泄密也需時間,她暫還什麼都不知道。
皇帝越想越生氣,病中本就煩躁,這一來便更是一股鬱氣梗在心頭,難以發泄。
趙九康侍奉在旁,神色惴惴。皇帝斜靠在迎枕上,他陰沉地坐了片刻,突然掀被而起!
夏侯沛正與眾臣議事,鄧眾匆匆上前,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夏侯沛皺了下眉頭,起身往外,就見一小宦官急步上前,將情形,說了一遍。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皇帝怎麼想,而明顯的是,皇帝更氣太子“戕害”手足。
夏侯沛心猛地沉下,她急問:“聖人現在何處?”
小宦官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她有此問,然而他反應也快,立即便回道:“聖人往長秋宮去了。”
夏侯沛臉上一片青白,她深吸一口,抬步便要往長秋宮去,鄧眾見勢不好,忙擾到她身前跪下:“十二郎,你不能去!”
夏侯沛臉色難看得很,她望著遠方,冷聲道:“讓開!”
“十二郎這時去,豈不是讓聖人知曉他行蹤泄露?且聖人未必會對殿下做什麼。十二郎,切不可自亂陣腳啊!”鄧眾苦求。
夏侯沛腦子亂成了一團,皇帝這時去長秋宮,絕不是什麼好事。她腦海中突然就出現多年前,皇帝欲立太孫受挫,回到後宮拿皇後撒氣,她想到皇後手腕上那青紫的手印,想到自己那時的無能為力。
她知道,此時最好,便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鎮定以圖後事,可她做不到,一想到皇後興許會受苦,她就不能鎮定。
夏侯沛心如刀絞,她看著鄧眾,沉聲道:“讓開!不讓開,孤就先處置了你!”
鄧眾無法,夏侯沛一麵飛步前行,一麵吩咐,去長秋宮安排一下,便說是長秋宮中的宮人外出報信。如此,總好過安上一個窺伺聖駕的罪名。
原本隻是為事後補救,不料,行至半路,便見阿祁飛快地走來,她臉色蒼白,額上滿是汗水,這天氣,絕不會讓人熱的流汗。
夏侯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阿祁看到她,眼睛驀地紅了,什麼都顧不上說,飛身撲到夏侯沛腳下,急聲道:“聖人要廢後!”
夏侯沛眼睛赤紅,她雙唇都在顫抖,推開了阿祁,超前走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