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說道:“怎麼是你?”
情聖說道:“很驚訝嗎?你再不來,我就餓死了。”
安安沒來得及回答,情聖已經拉著她的手飛奔,這一刻,或許是因為在黑夜,她最害怕的黑夜,在她正難過地又一次在做夢的時候,在想柯的最脆弱的時候,在離開零若後最孤獨的時候,這一隻拉著她的手並不讓她反感,她已經忘記了男女分別,相反,她覺得此刻無助的自己因為這隻手而安定起來,仿佛夜空裏的月光也可以像太陽一樣,照亮她心裏的陰霾。她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哪裏,仿佛旁邊的燈光都被過濾在黑夜裏,融合為一道螢火蟲組成的彩虹,一切都慢下來,她聽見了自己的呼吸,時間凝聚了,看到了微分子一般,風都靜止了。她就被牽引著一直跑,對於被動的她來說,有人牽引是一種安全感,她期待了很久,這種力量終於再次出現了,仿佛柯在對著她說:“沒有我,你可以的。”習慣自閉、習慣消極的她仿佛再次找回了勇氣和自信。她開始微笑,看著眼前這個沒有回頭一直奔跑的人。風吹起他的短發,卻是一陣清香,仿佛現在她置身於玫瑰花園的小林蔭道上,一隻手拖著婚紗,一隻手撫摸著路過的玫瑰花瓣,那紅色和綠色融合成一道幸福的風景。遠處教堂的鍾聲正對著自己敲響,即將看到的玫瑰步道,不過此刻她好想看個鍾是哪一年的幾月幾日幾點鍾,她要永遠記住這個時間。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機,腦海裏的這一刻,6月1日6點10分。安安也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裏,完全沒有跑步的氣喘籲籲,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跑起來帶過的風景中,原來跑起來的時候看到的風景可以這麼美,難怪瘋狂的時候要瘋狂地跑。
眼前的這個人突然說:“到了。”安安發現平時不起眼的一條河,為什麼在夜晚星光的照耀下變得如此動人而恬靜。他說:“你的眼睛和星星一眼在閃,像這清澈的河水。”
安安說道:“你怎麼知道河水是清澈的?”
他說:“看不清就當作它是清澈的吧,一切都可以因為想象而變美。如果連想象都不美了,世界就失去了光澤。”
安安說道:“我喜歡這裏的河水聲,像風鈴。”
他說:“和你說話的聲音一樣。”
安安說道:“為什麼你總是忽明忽暗,看不懂,有時候你很詩意,有時候很嚴肅,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會任性。”
他說:“符合每個意境就行。現在適合聽著音樂、看著夜景、燒火取暖。”
安安說道:“這麼熱還取暖?”
他說:“燒火溫飽吧。”安安這才看到早就燒著的炭火,他從旁邊的車上取出了一堆食物說道:“我們吃燒烤。你烤你吃。”
安安看著星光點點的河麵、星火閃爍的炭火、忽明忽暗的星星,頓時覺得一切都好美,但又開始害怕這是夢,不知道何時它會消失。
情聖說:“你在想什麼呢?”
安安說:“你怎麼知道我在想東西。”
情聖說:“因為你明亮的眼睛不再動了。”
安安說:“我好像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情聖說道:“就像天空中的星星,很耀眼,像清澈的河水,很幹淨,像閃爍的星火,讓人不禁想疼惜。都是從眼睛裏看到的。”
安安說道:“為什麼你說的我好像天使一樣?”
情聖說道:“就是這個感覺。”
安安說道:“那你呢?”
情聖說道:“你覺得呢?”
安安說道:“惡魔。”
情聖說道:“說的,但是天使一定會喜歡惡魔的。”
安安說道:“為什麼?”
情聖說道:“因為惡魔的世界很複雜,天使的世界好單調,她像折下翅膀降落在這裏看看不一樣的世界。不過最後,天使會長出更強大的翅膀,繼續飛行,而且可能就不再願意停靠了。”
安安說道:“為什麼?”
情聖說道:“因為她發現翅膀很寶貴。不值得。”
安安說道:“惡魔為什麼不一起飛?”
情聖說道:“沒有翅膀,而且越來越胖,飛不動了。”
安安說道:“那就少吃點。”
情聖笑了,說道:“再瘦也沒有翅膀。”
安安說道:“每個人生來都是天使。”
情聖說道:“惡魔已經不希望翅膀再長出來了,因為做天使,他已經不夠單純,既然不再單純,就墮落到底,或許這樣就超生了。在一個天使看不懂的世界裏做到第一,就是另一種天使。”
安安說道:“你說的是你嗎?”
情聖說道:“很多人。”
安安說道:“表麵光鮮,背後黑暗的那些人?”
情聖說道:“都烤焦了,這個給你。”一個烤雞翅已經出現在安安麵前,但是她看不清這個是不是焦的,安安說:“看不清是烤熟了還是焦了。”
情聖說道:“不是所有東西都應該用眼睛去看的。要用心去感覺。感覺。不要依賴視覺,試試別的覺,如味覺、嗅覺、觸覺。”
安安說道:“嗯,我聞到了,很香,應該沒焦。”她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火候恰到好處。
安安說道:“你經常摸黑嗎?”
情聖說道:“我喜歡鍛煉自己的感覺。不過過分依賴眼睛,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對的。”
安安說道:“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
情聖說道:“快吃吧,涼了。對了,生日快樂。”
安安訝異說道:“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情聖說道:“你很特別啊。”
安安說道:“自從他走了以後,我的生日就沒過過了。我怕想起他。”
情聖正想問下去,安安突然說:“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情聖說道:“你QQ上寫的啊。這個節日好巧啊,永遠像孩子一樣多好。”
安安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孩子的感覺了。”
情聖說道:“那是因為沒有人寵愛你。”
安安說道:“我害怕失去的痛苦,所以寧可現在不要得到太多。”
情聖說道:“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人都活在現在該多好。不要想到那麼多未來,或許就沒有不安和恐懼。其實你真的到了那時候,什麼都能過得去,人真的很賤,沒有什麼過不去的。而你覺得過不去,完全是心理作用,是你想著想著才害怕起來。”
安安說道:“或許是吧。但如果沒有未雨綢繆過,等到了那時候發現突然過不去了,沒有思想準備會更不安。”
情聖說道:“那也是你現在的想法。到那時候就未必這麼想了。我發現我們討論了一晚上哲學。不如換個話題,比如烹飪。”
安安說道:“這個我拿手,可能和家境有關。”
情聖說道:“你很早就獨立?”
安安說道:“嗯,我是家裏老大,父母年紀也大了,我很早就挑起家裏的擔子。幫家長做家務是肯定的。你呢?”
情聖說道:“我家就我一個。我父母一直照顧我。所以我能給你做這些,難得哦。”
安安笑道:“謝謝你,我想我以後會記得我的生日了。”
情聖說道:“那我是幫你重生的人嗎?那你會不會很感激我呢?”
安安笑了,情聖也笑了。安安不知道為什麼笑出了眼淚,模糊的視線朦朧了眼前的景色,讓一切充滿美感。安安不知道為什麼笑的時候想扶著他,這算是一次正式的牽手嗎?內心不是這麼想的,但是行動上已經決定了。安安停下了笑聲,有點尷尬。他停了一會又繼續笑,氣氛又溫和起來。安安想,當一個大哥哥也不錯。突然安安沒站穩,差點撲到他身上,兩人又陷入尷尬,或許在夜黑風高的現在、氣氛朦朧的時候,一切都可以乘虛而入,但是情聖嚴肅地推開了安安,好一會的冷場後,情聖說:“我們回去吧。”說著,情聖去收拾東西然後開車。安安想坐在後麵的座位,情聖用嚴肅的口吻說:“坐前麵。”安安這才想起來,坐在副駕駛室是對人的禮貌。安安突然對情聖放鬆了警惕,漸漸對他改變了最初的看法。原來他是一個表麵玩世不恭,內心正緊的人。車停在小區門口,安安說:“不用送我進去了。”
情聖說:“不行,女孩子不安全。”安安怎麼推脫都推脫不掉,情聖總是在某些時候特別有原則,不會寬容和通情達理。安安隻好讓他陪著,其實安安內心有點高興,安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高興。走進小區的路有點窄,但是還是時不時有車開過來。安安走在路的內側,情聖突然把手搭在她肩上,安安下意識地驚嚇了一下,但瞬間她發現情聖不是真的要把手放在她身上,而是很規矩地攬著她往路的外側走,安安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和情聖換了一個位置,現在她走在路的外側,最安全的那部分,而情聖的手也馬上離開了安安的肩膀,安安才明白他的用意,突然覺得很溫暖,原來安安也渴望被人照顧。
安安不自然地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路有點黑,但似乎因為他的存在,月亮都特別亮,石子路上有潔白的光點。蟬鳴和螢火蟲的微光,讓安安在朦朧中看到他的側臉,顯得那麼曖昧,就是這種氣氛,讓安安找到了初戀般的似曾相似的感覺,似乎那個柯又回來了,是一種安全感回來了。安安屏住呼吸,仿佛世界都安靜了,隻聽到心跳聲,一路上安安更加安靜了,不敢說一句話,怕讓曖昧中沉沉的空氣又輕飄飄起來,她希望就這麼一直沉在她心裏,這種重量讓她有安全感。請不要打破這一秒安靜的遐想空間,這是安安的心聲。很快就到了安安樓下,他很有默契地沒有說一句話,目送安安上樓。安安期盼他可能會擁抱自己,但是他沒有任何動靜,安安知道可能自己多慮了,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多曖昧一會。安安露出了笑容,向他揮揮手,上樓。情聖笑道:“你也可以笑得很燦爛。”安安突然嚴肅起來,才意識到自己最近因為情聖真的變開心很多。安安覺得這感覺就像想通了一些人生哲理一樣,情聖或許擅長誘導別人去自己想通一些哲理,而後別人會以為自己的進步和大徹大悟是來自於情聖的功勞,因此由衷地感激他。安安就這樣開始慢慢感激情聖。
原來外麵的世界是如此讓人心潮澎湃卻望而卻步。安安仿佛又要開始一段戀情了,人生就是在一段段此起彼伏中慢慢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