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比翼連枝當日願(一)
第十四章:比翼連枝當日願(一)
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氣息平靜而安穩,偶爾從窗棱掠過的風,帶著溫婉的花朵的香氣。
床榻上的姑娘,混混沌沌的睡去,又混混沌沌的醒來,終於又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林南缺有些遲疑的再度閉眼,睜眼,仍然是相同的一片黑暗。
她看不見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慌亂,手無措的在床榻上胡亂摸索著。上好的錦綢手感細膩順滑,她甚至能撫摸出那上麵繡線花朵的輪廓。
突然,手一下子被人握住。
那人手心冰涼,卻牢牢的罩住了她。
林南缺這才發覺原來身邊是有人的。
而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在從前,她是不可能這般遲鈍的。感覺像是被人封了感官,自己在黑暗中摸爬前行,連辨別聲息的功力都被抹去了。
她開口,極力的穩定著自己微微顫抖的聲線,“夏凜。”
少年身子一僵,沒想到她就算失去視覺,仍能辨別的出自己。
他的目光有些淡淡的哀婉,但很快,被吞沒在轉瞬的黑暗裏。
“我是夏千樹。”
東風夜放花千樹。
他就是那一個千樹。
林南缺愣了愣,思維有些放空,但她很快清晰的意識到,這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共肩作戰,紅發藍眼的少年,從一開始就是更名換姓的不尋常人物,更揣著不尋常的目的。
不是夏凜,他是夏千樹。
林南缺有些疲憊似的,放鬆了神情,眼前始終是同樣的黑暗,那種無邊的深邃包容著她的慌張。
“你究竟是什麼人。”她繼續問著。這一句,她問的是他的身份。
林南缺像是昏睡了很久很久,渾身軟弱無力,說上一兩句話,都覺得力不從心。
夏千樹也坦蕩,事到如今,他再無需任何隱瞞和假裝,隻是漂亮的藍眸裏籠罩著綢繆的憂傷,“麟島太子,夏千樹。”
麟島,非中原人,才會有這異族的發色和眼色,才會有那麼多詭譎的手段和招數。
太多的不一樣,都昭示著他來曆的非同尋常。
“麟島……”念著這個名,林南缺突然覺得心裏一片冰冷,隱著難聽的譏誚。這個從未聽聞過的島嶼名稱,涵蓋了太多秘密。她斜斜勾了唇角,冷冽的嚇人,那剔透深幽的琉璃盞般的眼眸,此刻卻像是失去了精魂,瞳孔毫無定焦的微微發散著。
夏千樹正想說什麼,房間裏又響起了旁人的腳步聲。
林南缺看不見,隻能努力地辨認聲音。
那人語氣裏含著陰惻,卻仍是笑言,“太子,她醒了?”光是聽這笑麵虎的聲音,便能推敲出那人一定是有著狡詐的麵容。
而林南缺是再忘記不了,這是誰的聲音。
秦川。
秦川走到床邊張望著,看著林南缺此時因為被壓製了視力而稍顯憔悴的模樣,不自覺麵容上浮上一抹狠絕,“嗬,林南缺,我看你現在如何還傲的起來!”
麟島太子善理醫,卻不是什麼救死扶傷的醫術,而是邪醫。這視覺是可以封閉的,也是怕著了林南缺的本事,生怕再出什麼差錯。
誰知林南缺卻是不急的,她的神色上沒有一絲的惱意,撐著身子座了起來,垂下了眼睫,淡淡道,“狂傲與否,不是由你說的算的。”潛意思就是,評論之前,秦川你得先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嘴還挺硬。”一句話被對方原封不動的駁了回來,秦川麵上有點掛不住,卻隻是冷哼一聲,不再討她口頭上的便宜。
林南缺淡淡地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微冷如月。
到現在,這前後的細節,她就算不能了解全部,也隱約猜出了個大概。怕是這麟島,早已同秦川勾結好,而弄晴手中那一手詭異的霧障,那一批少見的火銃,怕也是全都來自於麟島,夏千樹之手。她甚至可以猜測,在臨安城頭上為何龍祁天會突兀出現,都是夏千樹走漏了消息。
而她此刻,是一個瞎子。
這擺明了,是要軟禁自己。
林南缺暗暗的攥緊了手心。
夏千樹是有些聽不下去她和秦川的對話,隻是微微側臉,並不看他,“你先出去。”
秦川倒也是個明眼人,看著這麟島太子一陣陣心軟的樣子,是非都明白了半分。眼波微動,深沉的又看了看這兩個人。不說一句,便也走了出去。
夏千樹喜歡誰都無所謂的,他秦川也管不了。
隻是唯唯這一個林南缺,是不行的。
聽著秦川腳步聲漸遠,夏千樹像是舒了口氣,雙手握住林南缺的手,一點點解開她緊攥著拳,生怕她自己掐出血來。
少年眼睫是柔軟的,透著光亮,像鳥羽一般順從而乖覺的,加之一雙澄澈到漾水的藍眸,整張麵容越發的清絕,連唇角微抿的稍顯稚氣的弧度,都是溫順而可感可親的。像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對著她,又怕是傷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