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傾顏沉思片刻,道:“不必厚葬,就那樣被狼群吃了天葬吧,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也不用建什麼衣冠塚,不過,我希望留下一處他們生前最常駐的城堡作為禁地,重新加固修繕,將他們的兵器供奉在那裏。畢竟,他們最後用最狂野的殺戮幫助我們贏得了最終的勝局,他們不滅的厲魂和血戰到最後一口氣的精神,還是值得發揚的。”
楚淩霜不敢置信:“就這樣?他為了你橫穿大漠,轉戰數萬裏,與整個西疆為敵,你就任由他死後成為狼群的口糧?”
“與其厚葬落人詬病嫌惡,毀譽參半,不如葬在我心裏,我想,他和他的兄弟們肯定也不屑讓後人評斷他們的功過是非。”
“你終究還是對他有那麼一點動心了吧?”楚淩霜好奇的問。
“我不知道。”洛傾顏有些煩躁的坐起來:“當我看到他慘烈死狀的那一刻,的確非常震撼。真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瘋,這樣蠢,為一個男人斷送自己。”
“如果他沒有死,你會接受他嗎?”
洛傾顏斷然道:“不會!除非他重度殘廢,什麼都不能自理,我也許會出於歉疚照顧他後半生。我出去走走,你別跟著。”
“你不會做傻事吧?”
“你難道不知誰是我甘願付出所有的人?”洛傾顏白了她一眼:“我明天回來,不用去找。”
楚淩霜頓時了然,他是要去離這座邊城最近的一處修羅王生前所在的城堡:“我給你準備些糕點,很快就會做好的,你稍等。”
“不用。帶一壇酒就行了。”
“洛傾顏,前幾天你答應過我再也不絕食不挑食的。”
“就這一次,以後我會聽你話。”
“好。你一向不愛飲酒,意思一下就成。”楚淩霜為他披上一件鬥篷,挑了一壇好酒放在馬背上,將他送到城外。
風雪不知道何時就停了,積雪沒膝,放眼遠眺整個世界都是皚皚白色。天上彤雲密布,暗沉沉的似乎隨時都會壓下來。
楚淩霜不放心,遠遠跟隨在後麵,將近中午時,親眼看著他下馬走進那座廢棄的馬賊城堡,才轉身默默離去。
抱著酒壇,洛傾顏走過城堡裏每一處,與修羅王的交集也一幕幕重現腦海,從漠北到這裏,從他放他離開,到他征戰大漠各國,追逐到漠南,又從紅蓮城到鷹回城,從鷹回到蒼鷺帝都,又從天隕矩陣到死在蘊沛大軍最中心的戰場上。
當時他隻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讓他嫌惡,煩躁,痛恨,可是此刻回想起來,卻有說不出的滋味,站在曾經的臥室門口,他不期然想起那個惡魔為他下廚所做的那些飯菜。
那麼粗獷暴戾的人,為了討他歡心,哄他吃飯,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學得一手好飯菜。
這十八年來,除了個個惡魔,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對他如此寵溺縱容,甘願為了他挑戰天下,也舍棄一切,不管他如何嫌棄抗拒,他都不在乎。
就算是父親,對他也沒有這麼好。
而楚淩霜呢,他苦笑一聲,自始至終,她都未曾真正動心,隻有感動。
洛傾顏咬破食指,卻發現身體太衰竭,竟然滴不出血,便用劍割破手腕上的動脈血管,總算有鮮血滴落下來,他將血和酒都傾灑在臥室門口,然後喝了一口:“斯格爾,我敬你一杯,不為心動,隻為這世上你對我最好,最毫無保留。”
每走過一處,都留下一段回憶,有回憶的地方,他便以血和酒祭奠。
他這麼多年唯一的嗜好就是尋遍天下靈草奇花美容駐顏,從不喝酒,口渴時一般隻喝各種養生養顏的花茶,沒喝多少,便有些醉了。
對著空蕩蕩的議事廳發了會兒呆,向所有馬賊的亡魂灑血敬酒之後,他歎口氣,轉身出去。
混混沌沌中,隻是信步而行,不知不覺竟然出了城堡,來到溫泉邊。
整個西疆萬裏冰雪,唯有此處熱氣氤氳,洛傾顏不覺回想起修羅王抱著他來此處沐浴的情形。
他曾多次設想過和最愛的那個女孩共浴,可事實卻是唯一和人共浴的一次,竟然是和一個男人。
斯格爾,為何我夢寐以求的情緣總是求而不得,偏偏很多回憶和你糾纏在一起?不要入夢,就此相忘吧。
如果來世你為女子,或者,我投胎為女的,我也許會考慮接受你。
今生不行,我心裏隻放得下那一個女孩。不管她是美是醜,不管她是嫁人還是未嫁,不管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生,其實我恐怕活不了那麼久,在我有生之年吧,我的心隻會為她而跳,我活著的唯一動力就是她。
她比我的父母還要重要,而你,隻能讓我有些感動,抱愧。
別在夢裏纏我,讓我這一生,從生到死,從身到心,都隻為她而活。不要讓我留下一絲遺憾,我才有可能毫無牽絆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