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經湮滅了,漠櫻也去了,他無法知道哪一樣更痛苦,唯一知道的是,如果當年她就一死殉情,那麼林舒就不會出生,也就沒有後來的楚淩霜和容遠,更沒有洛傾城。而他,也不會聽從她的命令,娶了雲湘兒,又辜負雲湘兒,讓洛傾顏恨他這麼多年。
瞞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被她知道了。
她終於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洛九天拾起問心,狠狠刺向自己心髒。
此生唯一心之所係的女子已死,這塵世,再也沒有他眷戀的東西,他也不想再如此痛苦失意的活著。
然而,握著劍柄的手被人握住,他用力掙了掙,沒能掙脫。抬眼一看,洛傾顏眼睛通紅,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父子倆相視良久,他沉聲道:“放手,傾顏。”
“爹,我不能沒有你,我娘也需要你,如果你一定要死,我陪你上路,我娘……”洛傾顏苦笑一聲:“就讓她一直瘋著吧,管她可不可憐。”
“傾顏,我和你不同,我所愛的人,隻有她,她死了,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是麼?我所愛的女子,心裏也沒有我,她馬上就要和沈崢成親了,我活著,也沒有意義。爹,我和你作伴上路,不是正好?”洛傾顏救治沐流雪時失去的肉和血太多,現在還沒有徹底自愈,身體虛軟無力,攥著父親手裏的劍柄微微發顫,神色卻堅定無比。
洛九天隻要用上三成功力,就能將劍奪回來,可是,麵對兒子眼底深深的哀求、決絕和依戀,他的心深深悸動,這一生他都陷在對漠櫻的迷戀中無法自拔,從來沒有對雲湘兒有過半分溫情,更不要說補償。
他愧欠他們母子倆的太多了,就這樣一死解脫,他是痛快了,悲憤失望的兒子怎麼辦,由著他決絕陪葬?如果傾顏也死了,瘋癲得什麼都不知道又落得一身病痛的雲湘兒,還能依靠誰?
他沉吟不決,生無可戀,卻又放不下對洛傾顏母子的愧疚。
不知道何時,楚淩霜和容遠也走了過來,蹲在他身邊,滿含期待的看著他:“舅舅,傾顏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對他的娘親好一點,請你別再讓他失望了好嗎?他心裏已經苦了這麼多年,你就不能讓他心底的那個空洞彌合起來嗎?”
容遠也勸道:“洛城主,我和父親都非常需要你的輔助,你不希望親眼看著有一半洛氏血緣的我成就帝業?”
洛九天終於鬆開了握劍的手,低頭深深看著懷裏的漠櫻,也不顧在場這麼多人,更無法顧忌這三個最親的晚輩都注視著他,在漠櫻冰冷蒼白的唇上留戀無比的親了又親,又吻著她的眼睛和額頭,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漠櫻,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與你同死同葬,可是,我知道你最嫌惡的就是我,在你心裏,我和那些替代品男寵一樣,一點分量都沒有。
與我同葬,你泉下有知的話必然會覺得憤怒惡心吧?
我父親魂魄已滅,從此天地間再也不會留下他的任何痕跡,你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能見到,你若有輪回,可以放下他了吧?別再為他自苦了。
如果能夠活著走出天隕矩陣,我會將你的遺骨送往北海那座冰島,讓你和父親的屍骨合葬。
默默許下承諾,洛九天起身將修羅城特製的藥粉傾灑在漠櫻身上,點亮火折子,轟然一聲,她的屍身洶洶燃燒起來,不過是一刻鍾的時間,就化作灰燼。他把珍稀無比的一瓶靈丹倒掉,將她的骨灰裝進去,雖然瓶子太有限,隻能裝一把,總算聊勝於無,但願他有機會將這一小瓶骨灰帶去北海。
往生宮苑裏的殘酷經曆,讓楚淩霜對漠櫻充滿恨意,可是此刻看著洛九天餘悲無盡的樣子,不知怎的,她對這個惡魔般的外祖母,也沒有那麼恨了:“舅舅,是不是不管她做過什麼,都改變不了你對她的迷戀?”
“是!她因愛生恨,因恨入魔,說到底,都是因為父親和我不舍得她死,一直瞞著她死訊。你們不知道,最初的她,絕不是這樣惡毒瘋狂的女子。”洛九天歎口氣:“算了,她已經走了,不管她是對是錯,我都不想再多說什麼,也不希望誰再非議她。”
洛傾顏點點頭,扶著父親起來:“好,我們不提她了。爹,請你節哀。”
忽然有人驚叫起來:“天呐!快看天上!”
“那是什麼?!”
楚淩霜他們趕緊抬頭望天,隻見一條血紅色彎曲如蛇的斷裂雲將墨藍色的夜空一分為二,雲層厚密,邊緣放射出強有力的炫亮紫紅色電光,颶風席卷天地,飛沙走石,空中那數百千米長的血紅色裂雲卻巋然不動。
這景象比漫天血紅色的星海和月亮更讓人驚駭,楚淩霜不禁打了個寒顫,沈崢立即將她攬入懷裏:“別怕,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