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她睡著睡著不知怎麼的就枕在鄰座男人的肩膀上了,然後,她的頭被男人無情地撥開。

陸語猛然警醒,嘴上急忙說著“對不起,不好意思”,仍舊帶著幾分困頓的目光已從男人平直的肩頭移向對方的臉。

就是這電光火石間的一瞥,硬生生地將陸語的餘音堵在喉嚨口,瞬間失語。她眼中那絲嗜睡的光隨之蕩然無存,轉而寫滿驚愕和不可思議。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難道她又做夢了麼?抑或是昨晚從車窗前掠過的男人剪影令她生出了幻覺?哦不,一定是賣掉的那枚袖扣作祟讓她撞見了鬼。不然唐奕承怎麼會坐在她身邊,而且是一副她幾乎認不出的樣子。

他很久以前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變成了此刻質地講究的法式襯衫;那條被磨破幾個洞的牛仔褲,變成了熨燙平整、一道皺褶都沒有的修身西褲;那頂揚基隊的舊棒球帽,變成了梳得一絲不苟的幹練短發……就連他身上昔日那股年少輕狂、恣意不羈的氣質亦蹤影全無,取而代之的是這男人周身散發出的沉斂氣場,高貴又倨傲。

而唯一不變的,是他的臉——

他擁有這世上最動人的容顏。

陸語怔怔地看著眼前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唐奕承,她強迫自己把本來已經夠大的眼睛再睜大一點,艱難地相信著——這位尊貴清雅的男人就是那個窮小子。

在她神經繃緊、恨不得將他盯出個洞的片刻裏,唐奕承的目光倒是平靜又慵懶,一直落在手裏的那份英文報紙上,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頭看陸語一眼。

可當她抿了抿唇,正欲開口叫出他的名諱時,唐奕承忽然輕動喉結,美好的唇形微微一拉,低沉輕慢的嗓音就這樣從他唇間溢出:“陸小姐,我的肩膀已經不再是給你靠的了。”

七年後的重逢,這是他的開場白。

疏離的稱謂,寡淡的表情,這一刻,從千百次在她耳畔呢喃出甜言蜜語的那張嘴裏發出的聲音,宛如裹挾著喜馬拉雅山脈上終年的積雪一般,涼薄又清冷。

艱澀的沉默,機艙內的氣壓更低。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滿滿的寒意之中陸語遍尋不到一絲真實感。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嗓子就像是在發燒似的,幹澀得厲害,那點聲音怎麼也擠不出來。

她究竟該說些什麼呢?

張小嫻曾說,愛情並不複雜,兜兜轉轉,流過不少眼淚,重逢的一刻,也不過是“你好嗎”這三個字。可陸語卻連這句簡簡單單的對白都問不出口,隻因這男人身上每一處小細節都那麼清楚又明白地昭示著——他現在過得很好。

不是一般的好。

反觀她自己,毛毯下的衣服上還沾著大片髒汙,勞心勞神又休息不好催生出了黑眼圈,再加上被他的冷言冷語一刺激,陸語的麵色僵白,頭腦混沌,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曾經身份懸殊的兩個人,到如今依然是天差地別,隻不過風水輪流轉——高貴的是他,窘迫的是她。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迅速,以至於唐奕承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手裏那杯剛剛淺啜了幾口的蘇格蘭威士忌就陡然被從身側伸來的那隻手一把奪了過去。

陸語突兀的舉動不由得令他側目,上一刻還故意對她視而不見的男人,這一刻不得不放下手裏那份老半天沒翻過篇的報紙,將那雙狹長的眼眸聚焦在她身上。之後,唐奕承眼睜睜地看著她舉起他用過的六角杯,一仰脖便將整杯金黃色的液體一股腦往嘴裏灌去,那架勢豪放得令人咋舌。

也許,唐奕承不知道她不是在刷存在感,而是需要一點酒精讓自己冷靜下來。

把喝幹的酒杯擱在小桌板上,陸語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琥珀色的瞳仁被酒精熏得愈加澄明,她不再語塞,而是單刀直入地問道:“唐奕承,你去b市做什麼?”

唐奕承靜靜地看著她,就像她剛剛枕在他肩上熟睡時那樣,他的視線也長久地落在她臉上。隻不過,他眸光中的溫度到底是不一樣了。

“我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他說。

烙印著舊日痕跡的嗓音在陸語耳畔徘徊著,明明像是山岩裏悄悄滴下的清泉那般清醇動人,但他話裏透露出的訊息,卻激得她後知後覺地神經一緊。

屬於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