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投爐內芬芳四起 進殿中仇人未見
當五鳳樓的鍾鼓聲傳到壽安宮時,皇後便倚在窗前仔細的聽了又聽,然後自言自語道:“已是酉時了。”
皇後說完便從懷裏掏出文龍所給的紙包,咬了咬牙,回身將被褥下麵的太監衣服拿出來換上。換好衣服後,皇後又看了看左右,她知道,自己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也許自己不會是最後一個被關在永壽宮的人,但卻是第一個逃出永壽宮的人。
皇後想到這裏,使勁將暖閣內的屏風推到,然後匍匐著鑽進洞穴,手扒著泥土出了壽安宮的後牆。
皇後灰頭土臉的到了牆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此時天已暗淡,厚重的雲層遮擋了星月的光芒,一股股寒風順著宮牆到處亂竄。皇後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沒想到外麵竟然如此寒冷,於是便雙手抱肩,順著高高的宮牆,踉踉蹌蹌的往南去了。
皇後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時的左右張望,偶爾看到有人提著燈籠過來,就趕忙蹲在暗處,生怕被人看見。偌大的皇宮裏時時回蕩著鼓樂之聲,而皇宮外麵更是熱鬧非凡,炮仗之聲不絕於耳。皇後忍受著寒風,心中一陣酸楚,她從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如此狼狽,簡直就是尊嚴掃地。她決定就在今晚重拾自己皇後的尊嚴,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就這樣,皇後慢慢的來到隆宗門外的高牆邊,小心翼翼的探頭看了又看。隻見門外有兩個侍衛把守,皇後暗暗皺了皺眉,隻得轉身往回去了。
皇後知道這樣硬闖是不行的,於是便又躲在暗處等待時機。不一會兒,隻見一名老太監從遠處走了過來,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個繡球。皇後心裏打定主意,於是從懷中掏出那兩個紙包,將其中那個小的打開來,然後湊到鼻子下猛的一吸,立馬感覺一股辛辣之氣竄到腦後,緊跟著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也都流了下來。
那老太監正走著,突然聽見有人打噴嚏的聲響,於是忙問道:“誰?”
皇後聽見老太監問她,於是趕忙將大紙包裏的藥粉用小拇指的指甲挑了一些,然後將紙包揣起,說道:“公公,是我。”說完便朝那太監走了過去。
老太監見是一個穿著太監衣服的人走了過來,於是便舉著燈籠照了照,但未曾認出是皇後。一來這個老太監不在坤寧宮當差,所以不曾見過皇後;二來就算有機會見到皇後,也都是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後的眼睛;三來那老太監隻知道皇後現在在壽安宮,絕不會想到皇後此時會穿著太監的衣服來到自己麵前,於是便隻覺得眼前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太監罷了。
老太監於是嗔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黑燈瞎火的,躲在這裏做什麼?差點嚇死我。”
皇後隻得笑著說道:“我不小心把燈籠跌滅了,這會兒正要回去呢。您這是幹什麼去?怎麼還拿個繡球?”
老太監道:“舞女們要跳《拋球曲》,繡球少了一個,我去給他們拿來罷了。”
皇後道:“您將這繡球送到哪裏啊?”
老太監道:“還能是哪裏?保和殿外罷了。都在那裏等著呢,我得趕緊去了。”說完便繞過皇後要走。
皇後一聽這老太監是要去保和殿外的,於是趕忙攔住道:“公公且慢。”
老太監道:“做什麼?”
皇後道:“這大冷天的,您回去歇著吧,我替您拿過去就是了。”說完便慢慢的用身子將燈籠擋住,然後背著手將指甲裏的藥粉彈進燈籠裏去了。
那老太監道:“去!去!去!你是哪裏的小太監?竟然這麼明目張膽的搶差事?你算什麼東西?哪裏用得到你?”說完使勁將皇後一推,便大步往前去了。
誰知那老太監沒走兩步,便聞到一股清香,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皇後在其身後,眼看老太監要倒,急忙上前兩步奪過燈籠,然後站在了一邊。那老太監睜著眼睛,嘴裏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隻能眼看著皇後撿起地上的繡球,一路往南而去,消失在深邃的宮牆盡頭。
皇後到了隆宗門,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直愣愣的就要進去。守衛隆宗門的侍衛見了,忙攔住道:“哪裏去?”
皇後忙舉著繡球道:“送這個進去。”
侍衛接過繡球看了看,說道:“去吧!”說完又將繡球遞給皇後。
皇後點了點頭,便拿著繡球繞到保和殿前麵去了。
到了大殿前麵,皇後順著丹陛走了上去,一眼便看見殿前的幾個大銅爐正冒著青煙。皇後心中道:“文龍說的果然沒錯。”正想著,隻見保和殿的屋簷下齊刷刷的站著一排紅衣舞女,其中一個看見皇後手拿著繡球走了上來,忙說道:“這邊,這邊。給我就是了。”說完一路小跑來到皇後近前。
皇後將繡球遞給那舞女,問道:“這會兒皇上正在幹什麼呢?”
那舞女道:“這和寧王說著話呢,你怎麼這麼慢,要出了岔子就糟了。”
皇後道:“誰說不是呢。”
那舞女也不答話,又轉身回到屋簷下麵去了。
皇後見自己已經是無事可做,倘若老是站在這裏,定會被禦林軍驅逐出去,但是要等的人還沒與等到,倘若這會兒被人趕走,所有計劃都會前功盡棄。皇後想了想,便趁禦林軍沒注意時,悄悄躲在了一個大銅爐的後麵,然後蹲下身子,透過爐子的鏤空處緊緊的盯著保和殿的大門,等待的人隻要一進入大殿,皇後便可以按計劃行事了。
就這樣,皇後一直等待著,她看見舞女們魚貫的進入殿內,絲竹管樂之聲徐徐響起,輕歌曼舞間,長袖輕揚,繡球翻滾。燭光映著人影,不停地閃爍;笑聲附著喝彩,真真的快活。就在此時,天空的雲彩凝滯不動,徐徐的下起雪來,由小到大,由疏到密,飄飄灑灑,安安靜靜。皇後抬頭望了望彷佛伸手便可觸及的天空,又看了看保和殿內歌舞升平的景象,一種悲傷悠然而生,這殿內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為何此時竟這般遙遠?那精致光彩的生活,注定是要一去不再回還。皇後此時不自覺的流下淚來,她咬著牙告訴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她已經不再擁有,但皇後的尊嚴,她必須緊緊的攥在手中,任誰也不可取代。
皇後正想到這裏,就見一個人順著東邊的丹陛走了上來。皇後定睛一看,原來是何奇,而他,就是皇後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