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裏士多德聽到優西比烏斯的回答,不由得更加疑惑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呢?什麼叫做‘一要讓我們認識它’?”
“我剛剛說的是一作為其自身,它不是為任何類所表述的,但當‘一’不是作為自身,而是作為‘存在’而被看待時,它就不再是孤立的唯一,而是全體。”優西比烏斯這樣說道,“正是因為‘一’不僅僅是存在,它作為自身時就不是存在,也不是非存在,我們才隻能說‘存在是一’,而不是‘一是存在’。”
“所以這麼說,‘存在是一’意味著‘一’是比‘存在’更在先的東西?”亞裏士多德略作思考,說道,“那麼,當一作為存在的時候,它就可以被某個範疇所描述了嗎?”
“錯。”優西比烏斯搖搖頭,“不應該說一可以被某個範疇所描述,而是一是所有範疇描述的對象。”
“正如我們方才所說的,一是它自身,一又是存在,那麼一就是‘二’。”他指了指桌上被劃出的字跡,“二是數,因此一也可以為數量所謂述了。”
“不僅如此,一是它自身,即一與自身相同,而一又是存在,即與它自身不同,所以,一是同,也是異。同和異表示關係,因此一也可以為關係所謂述。”
“一既然既是一又是二,又是存在,那它就是三,這樣以至於無窮,因此,一是多,也是無限。”
“我們說一處在其自身之中,故而可以為位置所謂述;一有著上述如此這般的性質,故而也可以被性質所謂述。”
“但一作為其自身而存在時,它不是數,不是多,而是一,它就是有限;在有限之中,它具有開始、中間和終結。因此,一是始,一是終,也是中間。”
“一物的始終和中間構成這個東西的全部整體,因此一是整體;而這三者的每一個都是整體的部分,因此一也是部分。”
“這樣,無限與有限,整體與部分,同與異,一與多,其實都在‘一’這裏得到了統合。”優西比烏斯語氣高亢地宣布,“因此,一切是一!那所謂的對立隻不過都是對‘一’的不同說法,它們都是‘一’的顯現方式,也就是‘一’讓我們認識到它自身的方式!”
“呼——”亞裏士多德吐出一口氣,他已經聽得頭暈目眩,此刻他強打精神,說道,“然而,對於一切是一這個命題而言,它豈不是等同於‘全體是全體’,也就是什麼都沒有說嗎?”
“不,親愛的年輕人。”優西比烏斯看著亞裏士多德的迷惑,露出滿意地笑容,仿佛一切都如他所料,“重點不是這個結論,而是我們推論出這個結論的過程,一是這個全體中的每一個環節,也是這個整體全部,那麼,它就不僅僅是一個同義反複,而是一種內容的豐富。從最開始的作為一切起點的一,到最後這個作為一切全體的一,它雖然都用‘一’來表示,可是我們對它的理解可是大大不同了啊!”
“這就是辯證法!”優西比烏斯大聲說道,“將一自身之中包含的對立一點點展示出來,在它的不同部分之中進行運動推演,最終回歸它,形成一個全體,這是運動,也是不動,歸根結底,它都在一的自身之中!”
“所謂的現象、非存在,也並不能逃出‘一’之外。存在者是一,非存在者也是一,因此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這本來就是在說一件事情。”
“那起作用的東西始終在作用著,而不起作用的不會起作用。”優西比烏斯這樣解釋道,“這樣,掌握了真理之路的人們,才能用‘一’去衡量存在,同時也去衡量非存在。”
“啊,優西比烏斯啊,你的話都把我們繞暈了。”亞裏士多德苦笑著說,“能否請你明示,關於我們原本討論問題的答案呢?”
“我們原本討論的問題?”優西比烏斯微笑著搖搖頭,“亞裏士多德啊,你難道還沒有得出答案嗎?正如我所說,思與在是同一的,而你們用靈魂的能力製造的空間也是一種思,因此它也是一種存在。故而,它也符合‘存在是一’這個命題。”
“又因為‘一切是一’,即任何一個個別存在從整體來看都是‘一’的部分,那麼所有的‘思’其實也僅僅是‘一’的不同展現方式。”
“因此,不同的‘思’其實同時對應了一個本來就沒有分別的東西,而所謂的‘不同空間’根本就不能說‘完全不同’,而是‘同一空間的不同部分’。”
“也就是說,一個數學家製造的空間和另一個數學家的作品看起來各自分別,但從更大的範圍來看,它們都是同一個空間的一個部分。既然它們原本就是同一個空間,那麼從一者到另一者又有什麼稀奇呢?就像這間房子,它的客廳與臥室是不同的空間,但從整個房子來看,它們又都處於同一空間,你從客廳走到臥室會感覺到什麼困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