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陛下所說的正是一般流俗的見解,對於大多數平民而言,這反而是對的。”亞裏士多德應答自如,“但這正是因為平民沒有得到適當的教育,無法分辨何為真何為假。所以,城邦時常流傳著一些眾所周知的偏見,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以為我聽不出,你這是在諷刺我?”小狄奧尼索斯的臉漲紅了,“你在說,我和那些愚昧的平民沒什麼兩樣!”
“沒有人天生智慧,也沒有人生來愚昧,智慧來自於教育。”亞裏士多德毫不在意對方即將爆發的怒火,繼續說道,“如果陛下希望自己的臣民成為智慧之人,那就不能忽視對他們的教育。反之,如果陛下存了愚民的想法,那毫無疑問,您會收獲更多無知的奴隸。所以,您不妨問問自己的本心,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城邦?”
“這種言論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狄奧尼索斯二世陷入了思考,“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想要一個繁榮穩定的城邦,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即使剝奪了那些愚民思考的權利,又能如何?”
“那您根本不需要學園,就可以做到這一點了。”亞裏士多德微笑著說道,“學園追求真理,必然會鼓勵人們思考探索,而這與您的期許背道而馳啊。您需要的不是哲學家,而是演說家,修辭家,讓他們鼓動民眾相信您的判斷,比開設一個學園可有用多了。”
“一個愛智者向我推薦智術師嗎?”僭主突然嚴肅了起來,“如果忽略了你的身份,你說的還不錯。不過,這種話從柏拉圖的弟子口中說出來,怎麼聽都是嘲諷。”
他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一陣子,臉上又恢複了自信的神態:“亞裏士多德啊,不要以為我不能分辨你說服的技巧,剛才我差點上了你的當啊!你以為說服我學園沒有用處,我就會放過柏拉圖,不再讓他在敘拉古建立學校了?哈哈!天真。我對平民的教育才不感興趣!我建立學園的目的,乃是向全希臘宣布我是哲學家正統的學生!”
“跟隨我求學的人都是我的學生,沒有什麼正統不正統的。”柏拉圖站起身來,“如果陛下願意求學,那無論是自然學還是政治,我都願意傾囊相授。”
“這個我們之後再談吧。”狄奧尼索斯二世打了個嗬欠,“您不是說過嘛,知識的進步非一朝一夕就能實現,那麼今天讓我們先痛快地喝上一場!”
隨著僭主對談話失去了興趣,在場的眾人開始了正常的飲酒。亞裏士多德走回到柏拉圖麵前,悄聲向他介紹了自己在塔蘭頓的遭遇。
“你們在路上見到了愛利亞人?”柏拉圖對這件事更感興趣,“你認為,他們已經來到了敘拉古。”
“他們聲稱接到了菲利斯都的邀請。”亞裏士多德點頭,“不過,他們應該在天黑之前剛剛到達,還沒有來得及覲見國王。”
“菲利斯都。”柏拉圖輕輕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最近深居簡出,似乎在避免與狄翁正麵發生衝突。”
“又是一個老滑頭。”阿裏斯提波大咧咧地坐在了柏拉圖身邊,斜倚著舉起酒杯先喝了一口,“你在這裏要做的就是天天喝酒聚會嗎?”
“你吃了點苦頭啊。”柏拉圖微笑著看他將一杯酒倒進喉嚨裏,說道,“不過,你的精神不錯。”
“哼。以宙斯的名義,不要詛咒我就好了。”阿裏斯提波就勢就側躺了下去,“我當然沒有你過得逍遙快活。不過,你的好學生呢?狄翁,我怎麼沒看到他?”
“他不願意和國王見麵。”柏拉圖低聲說道,“這兩個人的積怨頗深,一時難以化解。”
“我說,他不會在密謀什麼吧?”阿裏斯提波眨了眨眼睛,“他回來的真正目的,是不是顛覆掉狄奧尼索斯的統治?”
“我看不出這種跡象。”柏拉圖漫不經心地撚著胡須說道,“斯彪西波經常和他來往,至少在他看來,狄翁在專心考察城邦政務,希望推進改革。”
“改革,是奪權的另一種叫法嗎?”阿裏斯提波奚落了一句,便繼續吃了起來,“我看斯彪西波和他很親密,這不是什麼好事。”
“那孩子行事自有分寸。”柏拉圖不再討論自己外甥的話題,轉而說道,“說說那群秘密教徒的事情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王座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僭主似乎剛剛發現了什麼,他朝著手下喊叫道:“狄翁呢?狄翁在哪裏?他怎麼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