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意義上講,自然就是存在。”他再次環視四周,“存在出於自然,而非先於自然,自然是存在的原因,而非結果。”
“你們研究自然學,同時也是研究存在的學問。這就是自然的意思。”他並沒有停下解釋的意思,而是繼續講下去,
“具體來說,關於存在有很多種說法:有的人認為存在是一,有的人認為是二,有的人認為是多於兩個。前者比如麥裏梭,他說存在是一,因此作為一的本原是不變不動的。”
“關於存在是二的說法普遍地存在於畢達哥拉斯的教誨中,這被稱之為對立。萬物的本原不僅僅有不動的一,還應該有一個變動的本原,那就是二。”
“恩培多克勒認為本原有四個,你們都知道,那就是水、火、土、氣。在另一些地方他說本原有六個,在之前的基礎上加上了愛與恨。”
“德謨克利特的本原是原子,它有無數個,但它們的本質是原子和虛空。這也可以被歸結為本原有兩個。”
“這些都是關於自然的說法。”斯彪西波說道,“你們認為哪一種更合適呢?”
學生們麵麵相覷,沒有人敢於出聲。他們這樣做很明智,因為接下來斯彪西波就大聲地說道:
“錯了!無論你們選擇了這其中的哪個,都是錯誤的!”
“關於自然中的本原,無論叫元素還是原子,它們本性上都沒有什麼差別,它來自於一種對自然的構想,而非對自然的認識。”他快速地說著,絲毫不給學生反應的機會,“在自然中,有各種元素,有動植物,有人類,還有山川河流,天體與靈魂,這些東西,看上去是混亂無序,毫無規則的,它們就是一團混沌。但是自然學試圖給這種混沌一種秩序,這種秩序並非來自玄想,而是基於我們對它們本性的認識。”
“這種認識尤其體現在你們對於自然學的實踐上。”斯彪西波盯著虛空中的某個地方,“這是最常見、也被認為是最簡單的智術。為什麼一個恩培多克勒的信徒和一個畢達哥拉斯的信徒都可以調動火元素為自己所用?難道他們所說的都是對的?若是他們的說法都是對的,那本原到底是四個還是兩個?”
斯彪西波舉起右手,在空中捕捉著什麼。他把右手的手指放在左手手掌上,接著張開手掌。學生們看到,一股藍色的火焰從他的掌心升騰而起。
斯彪西波習以為常地麵對著眾人的感歎,接著說道:“這是因為他們說得都對,也都不對。”
他把手掌翻轉過來,火焰並沒有落下,而是吸附在了他的手掌上。
“恩培多克勒的信徒們認識到自然中的火元素,在他們的邏各斯中,水、火、土、氣都像一個個原子一樣漂浮在虛空中。他們調動的元素也隻是這種可見的,被認識到的水、火、土、氣。”
“但畢達哥拉斯派看待世界的方式與他們全然不同。在他們的眼中,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有著一個數學的形體,比如火就是四麵體。當一個畢達哥拉斯派的學徒調動火元素時,他其實是在調動四麵體的形狀的東西。”
“所以,隻了解水火土氣的自然學家是有極限的,這種極限來自於環境中元素的數量。如果在極其潮濕的環境中,他們根本找不到火元素,也就無法操縱火。”
“而數學家在這種情況下,不會找什麼火元素,而是會利用自己身邊的質料製造一些四麵體。”他把手掌一抖,火焰散開,學生們看到在他掌心的位置有一個淡藍色的四麵體結晶閃著光亮。
“將這些四麵體聚集起來,就可以生成火。”他把手一握,火焰消失在他的掌心裏,“正如熄滅火隻需要拆解開這些組合在一起的四麵體一樣。”
“你們看到了,四麵體,火元素,它們都被人稱作現實中火的本原,但哪個才是它們的原因呢?”斯彪西波用狼一般的眼睛盯住了亞裏士多德問道,“你說,原因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