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愛雅典,愛它的人民,哪怕他可以隨意逃出監獄,或者把那些誣陷他的小人化為灰燼。然而他放棄了,因為這場審判不算什麼,真正的審判是他獨自麵對神的判決。”
“雅典人給他的罪名是:毒害青年和引入新神。哈哈,這可真是恰當!”伊索克拉底情緒激動起來,“法庭的那些蠢貨不會想到,這個罪名對他來說是實至名歸:他毒害青年的方法就是給他們指出真理之路的方向,而他引進的新神就是‘邏各斯之主’!”
“邏各斯之主?”學生們躁動起來,“真的有這樣一個神嗎?祂像宙斯,像雅典娜,還是像赫爾墨斯?”
“不要把詩人的想象和神混為一談。”伊索克拉底輕輕搖頭,“對於邏各斯之主,我對祂並沒有什麼了解,我隻知道祂的力量可以為人們所用,多少智術師和哲學家都證明了這一點,而蘇格拉底無疑是其中的翹楚。現在稍有些知識的雅典人,或多或少都聽過這個名字,但是對祂本身,我們一無所知。”
“我不妨告訴你們,這些話在某些智術師那裏可以開上很高的價錢。”他麵帶嘲笑,“其實,它們一文不值,就像我追隨蘇格拉底許多年,卻至今也無法施展出他的技藝——用柏拉圖的話來說,我的實踐被我的語言掩蓋了。但我內心知道,恰恰相反,所有實踐的本性是相同的,它們都是說服。我隻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說服城邦的人上,而有些自然學者,比如德謨克利特(Democrites),他們可以說服自然;更有些高明的哲學家,比如蘇格拉底,能夠說服神。”
“神,也是可以被說服的嗎?”狄摩西尼感到有點精神恍惚。
“別的神我不知道,但一個稱名為邏各斯的神,確實會回應人們的語言。”伊索克拉底將樹枝扔在地上,“這就是為何我們要學習修辭,它可以讓我們了解說服的藝術,直至說服神明。”
……
在一段震撼人心的開宗明義之後,伊索克拉底開始了基礎而又繁瑣的教學。說它基礎,是因為學習修辭要從最基本的語詞、句子和邏輯入手,說它繁瑣,是因為學習這些往往伴隨著大量的練習。
“讓我們從一個簡單的三段推理開始吧。”伊索克拉底在地上劃了三道線。“我們都知道這個命題:人都是會死的。那麼由它可以推出什麼?”他繼續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在圈中寫了個A字,用來代表“人”,又畫了一個大圈,寫上M字,代表“死”。“所有的A都是M,這是一個全稱命題,它代表所有符合A的東西都屬於M之中。也就是說大圈M包含了小圈A。假如小圈裏有一個東西,比如蘇格拉底。我們知道,蘇格拉底是人。那麼,我們能得出什麼呢?”
“蘇格拉底也在這個大圈之中。”有學生回答道。
“是的,所以完全的論證就是:人都是會死的。蘇格拉底是人。所以,蘇格拉底是會死的。第一句叫做大前提,它是一個全稱判斷;第二句叫做小前提,它是一個特稱判斷;最後一句叫做結論。這個結構就叫做三段論。”伊索克拉底一口氣說完,“三段論是我們進行論證的基本結構,請你們自己構造十個三段論,把它們寫在莎草紙上!”
學生們紛紛埋下頭去書寫,亞裏士多德掏出羽毛筆沾了沾墨水,卻一時犯了難。他一開始寫,就感到了困難。困難不在於理解這種結構,而在於想到一個正確的大前提;他轉頭看了看阿裏斯塔,隻見他不假思索的寫道:“所有的教師都是豬。伊索克拉底是教師。所以,伊索克拉底是豬。”
亞裏士多德悄悄地問他:“這樣的論證也可以嗎?”
阿裏斯塔滿不在乎:“父親告訴過我,推理的結構不在於內容,而在於它的形式有效。”
伊索克拉底注意到了他們交頭接耳,於是走過來,看到了阿裏斯塔的那個三段論。
“哈哈。”他笑得很開心,“很不錯。你抓住了三段論的核心。不過,請你在今天下課後,再寫一百個不同大前提的三段論,明天上課時交給我。這是對你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