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讀 遠至
自從出了大門,小三就在抱怨這個苦差事。
家裏近來災禍不斷,公子好容易考上了功名,府裏卻鬧起了怪事。不是有人無辜受傷,就是公子晚上噩夢接踵。老夫人迷信,說家裏不幹淨,道士和尚請了一堆,就不見半點成效。被*得無奈,老夫人這才下定了決心,讓他來請一個女子。
他不認識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的名字卻如雷貫耳,方圓百裏,甚至全國各地,沒有不認識她的。
陰靈佩。驅魔師陰家的唯一傳人。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唯一一個人。
傳說幾年前陰家出了事故,似乎被一個妖怪害了,除了這個女人,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當初,聽得跟陰家有交往的人說,那個慘狀,簡直是怵目驚心的——滿院子,滿屋子全是血,濺得到處都是,地板上鋪滿了斷肢和內髒。那個妖怪如此狠,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但也有人傳得有風有雨,說那妖怪是陰靈佩親自收養的,養虎遺患,終於被那妖怪以怨報德,毀滅了一切。從此,那個女子就不會笑了,整天裏四處遊曆,見著妖魔鬼怪就殺,最後殺瘋了眼,似乎有些瘋瘋癲癲的,不讓任何人靠近,也不肯輕易的答應任何人的請求。
那樣的女子,想起來就心寒,更枉論去“請”她!
可老夫人愛子心切,聽說那個黑衣女子回來了,巴巴的派人去請——當然焦急了,再過幾天,公子便要與當朝公主完婚,若被人知道,公子被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纏身,那怎麼得了。幸而,聽老夫人說,老爺在世的時候,與陰家倒有些交情,據說陰老爺子還欠了老爺一份情意,今兒為了這情意前來,怕那女子也不會過分拒絕。
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七拐八繞的,小三終於來到了這獨門獨戶的院落前麵。院落的大門開在那裏,都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已經積存的厚厚的塵灰蛛網,大門上的“陰府”的匾額也被灰塵封住了,隱隱約約的能看出一線朱色來。
自從這裏出了事,鄰居嫌晦氣,都搬走了,那黑衣女子卻不肯另尋住處,這偌大的一套院落,隻獨獨的住她一人,院子裏的荒草隨生隨長,冬消夏茂,倒也有近一人高。屋子後的後院,鬆林荒樹蔥鬱,卻掩映著累累的荒塚,埋葬了幾年前同時出事的人。
是夏天,又近晌午,站在門口,小三卻感覺出一絲莫名的寒意來。
“有人嗎?”雖然塵封的大門洞開著,小三卻也不敢冒入,站在門口,提心吊膽的就喊了一嗓子。
一陣風過,正屋耳房簷下拴著的一片銅鈴就響了起來,叮叮咚咚的,越發顯得陰森。
這院子裏橫生的雜草荒樹,竟沒有一種是眼熟的,陌生而佇立,竟然還斜斜的讓出一條羊腸小道來。
小三咽了口唾沫,又不敢如此離去,壯了壯膽,便走上了羊腸小道,往正屋走去。“請問,有人嗎?”一邊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的走著,一邊又稍微提高了聲音,哆哆嗦嗦的叫。
忽而,身側人高的荒草就動了一下,刷刷的倒伏了一片,似乎有什麼快速的奔過。小三一個激靈,靠著一棵奇形怪狀的樹站定,雙腿已經抖的一塌糊塗。
猛地,正屋的房門一聲響,閃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我的媽呀!”小三一聲驚叫,差點坐倒在地。活了這麼久,竟沒見過這個大的狗!一身雪也似的毛發,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站在那裏,竟然比半人都高,活生生的一頭白虎!奇的是,那白犬的脖子上竟還掛著一串念珠,裹著一道黃色的符咒,難不成,竟然是狗妖嗎?
小三勉力定了定神,轉身就要撒腿,可又是一聲驚呼,這次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身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站滿了一堆僵屍,臉上貼著紅紅黃黃的符咒,伸出兩隻煞白的手,樹枝一樣對準了小三。
“這,這是什麼地方啊,阿米陀佛,阿米陀佛,老天救我……!”小三渾身篩糠一樣,口中亂七八糟的說著,忽而就看見了身旁的怪樹。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小三一下子跳起來,伸手去折樹枝,好歹能阻一阻這些妖魔鬼怪。
莫名的,他的手攀上樹枝的一刹那,一直蹲立沉默的白犬,忽而就低低的吼了一聲!一慌張,手就被樹上奇形怪狀的刺刺破了,絲絲縷縷的冒出血來,痛得他倒吸冷氣。
虛掩的房門裏,陡然有三線黑色射出,訊雷般釘入了小三的手!他吃痛,握著手腕看去,三根銀針深深的紮入皮膚肌肉,牽動著長長的黑色絲線,不停的抖動著。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液體,正順著黑線,順著中空的銀針,不斷的注入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