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針見血地說道,老管家不由自主地挑動了一下他那灰白的眉毛。
“因為我是死者指定的遺囑執行人,所以一定要把分給三位小姐的財產和麗音現有的財產仔細調查清楚。”
“是嗎?那就是說麗音現在是身無分文,隻有一座房子了?”她還是有些不死心。
“據我的調查就是這樣。”
“那好,請麗音回答一個問題,你房子最裏邊的屋子有多大?”
“八張草席那麼大。”
“有一個獨立的客廳嗎?”
“是個小間的。”
“客廳裏軸畫上麵畫的是什麼?”
“軸畫……”
麗音頓了頓,又趕緊說道:
“畫的是牡丹,是這個季節的花……”
姨媽的嘴邊滑過一絲狡黠地笑。
“這個嘛,除了牡丹你還可以說成是芍藥的,要是再把一幅潑墨山水畫掛上,那不就更好了嗎……”
她邊說邊直視著麗音的眼睛,但是麗音卻沒有躲閃她的目光。
“你那裏有沒有雪村的瀑布山水畫?”
姨媽開門見山,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雪村的瀑布山水……”麗音故意把表情裝得很吃驚,“我今天有幸到本家來,能不能讓我一睹它的真麵目?”這次她表現得極為輕鬆,並且應付自如。
“什麼?我把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問遍了,他們都說沒見過那畫,難道就沒在你那裏嗎?他是上門女婿,難道就不能背著家裏的人把那畫拿到你那邊去嗎?”
話中帶刺,麗音的臉上馬上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店主從沒有背著本家給我帶過東西,就算是一件小東西也沒給我拿過……”
“就算是拿過去了,我們還能說些什麼嗎?”
姨媽這時的語調變得更讓人難以琢磨,老管家那雙小眼睛裏發出奇特的光。
“就算是他帶出去過,那也沒有送到我那裏去,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麗音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了,她把頭轉向老管家那邊,調整了一下語氣,說道:
“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姨媽好像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似的:
“麗音,到佛壇那裏去拜一下再走吧。”現在她的話聽起來不是那麼刺耳了。
“佛壇……”
自古以來,妾室是不能參拜本家佛壇的,麗音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也許是因為自己受的委曲,又或者是對店主的懷念,她的眼眶中頃刻間充滿了淚水。
“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到佛壇那裏去拜拜。”
說完,麗音便從菲爾娜、蘇身邊繞了過去,徑直向佛壇那裏走去,當她坐在佛壇前的那一刻,就看見了丈夫的靈牌,她的兩眼直直地盯著,麵部開始有些顫抖了,她忍著悲痛的心情,把頭低了下去並用雙手捂住了臉。
“等一下!”
這聲音不難聽出是姨媽發出的:
“把帶花紋的坎肩先脫下來再去參拜佛壇。”
這句話讓麗音感到很為難。
“妾室在拜訪本家的時候根本就不讓穿坎肩,就算是穿著來,在進門的時候也得脫在外麵,不過現在我們也就不講究以前那些老規矩了。但是佛壇裏麵不僅僅有丈夫的靈位,列祖列宗的靈位也在那裏呢,所以在這裏就不能那麼隨便了,必須把坎肩脫下來才能參拜。”
聽到此言麗音的臉色有些蒼白了,無力地低下了頭。菲爾娜、蘇、克裏斯蒂娜聽到姨母這話也有些吃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說些什麼。麗音並不想脫下坎肩,隻是靜靜地跪在佛壇前。
“怎麼了?不想脫嗎?”
姨媽突然把手伸向麗音,用力把坎肩從她身上扯了下來。
“啊!你……”
麗音被這一舉動嚇了一跳,隻是用力地彎著身子與她反抗著。但還是聽到“哧啦”的一聲,坎肩被姨媽撕開了,她三五下就把坎肩從麗音的身上抽了下來。被脫掉坎肩的麗音趴在草席上。
“幾個月大了?”
尖酸的話又一次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她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
“我是在問你,肚子裏的孩子現在有幾個月大了?”
麗音這時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她的身子快要趴在地上了。
“已經有四個月了……”
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很清楚。說完以後麗音的整個身體終於全都趴在了那件被撕壞的坎肩前麵。
一時間,所有的人對麗音都投去憎惡和驚詫的目光。因為她正在懷孕期間,脫掉坎肩以後,就可以明顯地看出紮著和服衣帶的小腹部很突出。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給她帶來了些許惶恐,她趴在那裏,像一片正在受著暴雨摧殘的葉子。姨母姨媽並沒有顧及她的感受,坐到了麗音的身旁。
“他們是很好騙,但是我的眼裏卻容不得沙子。從你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又不是不懂規矩,但是為什麼還要穿著坎肩來呢?看來還真是讓我給猜中了……”
說著,她又用眼掃了一下趴在草席上的麗音。
“不過,這是誰的孩子?”
“什麼?誰的孩子……”一直趴在草席上的麗音聽到這句話立刻把頭抬了起來。
“我是在問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快點回答我。”
她的眼裏當時就流露出了悲憤、屈辱的目光。她好像在跟佛壇裏的嘉藏用眼神交流著什麼似的,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孩子是故去王子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不難聽出話裏的堅定,她現在忍受著所有的屈辱。
“你心裏的算盤打得夠響的,竟然私自把懷孕的事情瞞了下來,膽子不小,你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不是的,我並不是想瞞著,紙包不住火,這樣的事情早晚有一天大家都會知道的……”
“早晚有一天?你是說等你肚子裏的孩子長大了以後,這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對吧?還好讓姨母這時發現了,應該還來得及。”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菲爾娜說的話讓麗音心中一緊,反問道。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現在你又拿不出證據說肚子裏的孩子是我已去世的父親的,所以就算是你把他生下來,也不會有什麼用的,現在聽清楚了嗎?還不如現在就打胎呢,這樣還能少受點罪。”
麗音聽完以後簡直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頓時變得麵紅耳赤,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隻有母親才能決定生不生肚子裏的孩子。可是你們卻在這裏出謀劃策,讓我打掉他,這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說話的時候麗音早已泣不成聲,她用發紅的兩眼怒視著菲爾娜。
“過分……有哪個地方做得過分了?”
菲爾娜的話說得更尖酸刻薄。麗音的心裏被她的這句話說得有些發毛了,但還是作出了回答:
“大家閨秀的說話方式也許就是跟我這個出身卑微又做過藝伎的女人說話方式不一樣。但是我肚子裏的孩子確實跟小姐是同一個父親,他可能是你弟弟,也可能是你妹妹,如果讓我把他打掉,你不覺得這樣做太無情無義了嗎?”
麗音剛把話說完,菲爾娜便嚴厲地說道:
“你住嘴!你肚子裏的孩子會是我的弟弟或妹妹……你把自己看成了王族家的女人?別在那裏胡說八道了!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她一臉的怒氣。被菲爾娜訓斥以後,麗音就把頭低了下去。這時蘇和克裏斯蒂娜對麗音也充滿了敵意。這個女係家族頓時被緊張、壓抑的氣氛所籠罩。
就在這時,老管家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徑直走到窗前,用力把玻璃窗打開。
一陣涼風透過窗子從院中吹了進來,也緩和了客廳裏緊張的氣氛,這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人們似的,都不約而同地向院子裏看去。
雨好像已經下了很久了,猶自不停。茂盛的枝葉上閃動著晶瑩的雨珠,那些石頭上的青苔也已經喝足了水,雨水都流到了院子中間的水池裏麵,現在水池裏的水已經漲到了假山的腳下。一陣風把落葉都吹進了水池裏,掀起一道道漣漪。這時從遠處傳來了一聲雷鳴。
“春雷,今年最後的……”
老管家站在窗前看著院子,兩眼有些茫然。他說話的時候很輕鬆,顯然已經脫離了剛才那緊張的氣氛,當然他說這話也是想適當地調節一下客廳裏的氛圍。
“你聽得還真是清楚啊!這麼遠的雷聲都逃不過你的耳朵……”
姨母姨媽接過話來。老管家聽了猛地一轉身:
“是呀,像你所說的那樣,我的耳朵能不能聽得清楚跟天氣也有很大的關係……”他表情嚴肅的說著,然後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看情況,拜訪本家的儀式是不是能……”
他有意試探著,其實他是想讓今天這所謂的儀式早點結束。
“不,還沒談大事呢。”姨媽不緊不慢地說著,“老管家,你難道就沒感覺到嗎?”
“什麼?我感覺到什麼?”他有些迷惑地問著。
“這不是明擺著嗎?我指的當然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呀……”
說完,她用眼角瞟了一下正跪在佛壇前的麗音以示意老管家。這時老管家看了麗音一眼。
“我年紀都一大把了,怎麼可能注意到這樣的事情呢?再說其他的事情都讓我有些應接不暇了。像這樣的事情我都十五年沒有注意過了,現在哪還能覺察出來呀!”他故意讓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顯出難色,並加以無奈地笑。
“老管家,你說的可都是實話?”菲爾娜問著,“老管家,你向來都是神通廣大的,從父親的遺囑到神木町那裏,所有的事情你都是親自操辦,難道會看不出這麼點小事?這話讓誰聽了都不會相信的,你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