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葉婉珍根本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囫圇覺,誰也不知道,每天夜半時分她都在悄悄等一個人。
自從那天葉婉珍熬到三更時分才算完成一幅繁複的堆錦畫後,她累的眼睛發疼,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後就端起了蠟燭準備回去休息。
她伸手推門,門突然“吱呀”地響了一聲,她被驚了一下,但是立刻又穩住了神,用一隻手護住了手裏被風吹的燈火飄搖的燭台。她葉婉珍是出了名膽大,並不懼走夜路。
她走出門後,抬頭隻見皓月當空,她微微笑了笑,運氣真不錯,今晚可是個青陽鎮少見的沒有大霧的天氣。今天雖然不是十五,但是月亮又大又明,裏麵的陰影清晰可見,院子裏的樹蔭花影房簷都被月光映照的黑白分明。
她吹滅了手裏的蠟燭,一邊抬頭靜靜的欣賞月光,一邊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
正在欣賞月景的葉婉珍覺得自己有些眼花,隻見碩大的月亮中出現一團飄飄忽忽的黑影,如同月亮裏黑色的山巒活了般飛了出來,而且正漸漸地向水雲裳逼近……她不禁又揉了揉眼睛,突然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那黑影根本不是什麼山巒!怎麼看起來像個人?
她並沒有看錯,那黑色的人影速度很快,眼看就要飛到水雲裳了!
葉婉珍立刻躲進樹影下,悄悄地蹲在地上將自己隱藏起來,並緊緊的握住手裏的燭台。
萬籟俱寂的深夜,所有細小的聲音都被無限的放大。
遠處的狗聲吠吠,夜鳥的咕咕梟梟,樹葉的婆婆娑娑,夏蟲的吱吱嗞嗞……隻見那黑影如同蝙蝠般毫無聲息的飄來,直到房頂處那黑影才將自己飄逸的衣袍“唰”的貼身一收,如同一棵高大挺直的雪山冷鬆矗立在房頂。
如水的月光從蒼穹傾瀉而下,將那黑衣人籠罩在剔透的銀色光芒中,他頭戴垂著黑紗帷帽欲將麵容遮擋,但無心失之的夜風吹動紗簾一角,月光下驚鴻一現鷹隼般犀利的金色雙眸。
那黑衣人一揮衣袖瀟灑利索的躍下房簷沿著小路向前走去。
此時,整個青陽鎮關門閉戶,燈火全息,所有的人都在酣睡。隻有月光下的他抬首闊視,腳步輕移,閑庭信步尤如穿行在風光秀麗的山林流水間;他黑袍迎風翻卷,氣定神閑的如同一位王者,正巡視自己腳下的每一寸領土。
雖不見其真麵目,但也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著高貴典雅的氣度,那種點滴不染塵埃的倨傲,仿佛能世間所有的生靈都為他讓路,喧囂暴虐的風沙也要甘心俯首。
天地已空。
葉婉珍的腿有些發軟,她緊緊扶著大樹努力控製自己不會跌倒,但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黑衣人,隻見黑衣人徑直推開了貞娘子的房門,閃身進屋後,幽幽的燈光就亮了起來。
很快,貞娘子的房門又再次被推開,已經梳妝得體的貞娘子一臉既興奮又急切表情,腳步匆匆的出了門。隻見她來到地下的酒窯內,打開門鎖進去,片刻功夫後,貞娘子輕輕鬆鬆地搬上來一個大酒海走了出來!
葉婉珍驚呆了,這紅鬆木製成的大酒海體型龐大,四角均用牛皮加鉚釘包角,做工十分考究。其內壁表層采用桑皮宣紙,輔以鹿血、蛋清、蜂蠟等幾種物品調和裱糊而成。因為不易滲露,不易變形,這種酒海櫃子通常能將貯存幾十斤酒,而且也能存放上百年之久!
貞娘子很愛惜這酒海裏的珍藏,無論有多少貴客前來,她也沒有拿出來款待過,即使和她關係最要好的那忘年之交曹老太,更是連談都沒有談起過。
若不是她信賴葉婉珍經常派讓她下酒窯去打掃清理,所以葉婉珍也不會知道她這酒窯裏的珍藏。
如果不是今晚,葉婉珍根本不知道一向柔弱的貞娘子竟有如此巨力!熟悉而又陌生的貞娘子啊,她那神秘的座上賓是誰??
貞娘子將酒海搬到屋後就緊緊的關上房門,空氣中很快就彌漫著一股渾厚醇和,綿甜悠長的酒香。隨著陣陣酒香味傳來,一陣鏗鏘奔放的琴聲飄揚在夜空,那放浪形骸的琴聲完全不同與貞娘子溫婉嫻雅的指法,有力狂放如同千軍萬馬縱橫沙場,讓聞者心潮澎湃!高昂之處還會突然急速婉轉,如低聲訴語,小鳥呢喃,讓聽者海內澹然。這絕世琴聲可窮盡天下絲竹,浸潤了這座荒漠之城……
葉婉珍流淚滿麵,她終於等到了。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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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珍走在水雲裳後院的小路上,見到貞娘子屋門緊閉,她不禁心裏犯了忖思。前些天,水雲裳有位從京都臨月城來的貴客,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犯了惡疾,一命嗚呼了!
由於客人的惡疾來的突然,當時接待貴客的貞娘子尖叫一聲嚇得從屋裏跑了出來,匆忙中有人去叫了醫者,也有人報了官,由於死了人,大家紛紛圍在門口嚇得不敢進屋,有幾個弟子扶著臉色蒼白的貞娘子回住處休息。慌亂中葉婉珍悄悄溜到後窗往裏看了一眼,饒是膽子大的她也被嚇的立刻蹲在地上,緊緊捂著心跳快要蹦出來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