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雲纓回答她:“謝謝。”

麵上陪著抱歉。

她想,是啊。謝謝,這二字。這便是很好的回答。不過,她不灰心,至少,這份思戀不會因為這兩個字,而失去該有的分量。

又是一年桃花水發,她卷起了這幅畫,放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一如她的心事,也許隻能這麼藏起來,不為人知才是對的。

過了幾日,大少爺陸海樓通過了縣試,有了秀才的功名在身。當日晌午,雲老爺攜著雲纓前來祝賀。開宴時,陸家高朋滿座。雲纓卻悄悄溜了出去。

也是趕巧了,偏偏給她看到,雲纓走到後院去,偷偷從大少爺的書房中取了一樣東西出來。之後,便傳出大少爺的舉子名牒不見了。問了三少爺這是何物,三少爺告訴她,倘若沒有名牒,大少爺便不能順利參加鄉試。

陸老爺率領家丁查遍了家中的院落,書房,客廳,水榭,甚至連下人居住的地方,都搜了個遍,依舊查不到名牒的蹤跡。眾人都急得坐立不安。到了傍晚時分,二小姐陸海煙卻從雲纓暫住的西廂房查到了大少爺的名牒。連人帶贓物,放在了眾人的麵前。

雲纓被陸海煙帶到了客廳當中,少年泫然欲泣,羞紅了臉。雲老爺大發雷霆,罵他不孝子,小偷,要他當場認錯,否則不準進家門。

陸海煙也責罵他:“小小年紀就偷竊成性。想必是嫉妒哥哥的才學,就偷了哥哥的牒文去東施效顰。有本事,自己考上啊!”

雲纓卻站著,一言不發。任憑眾人鄙夷,嘲諷,猜忌,憤怒,還是同情的眼光刺著他。他自冷著一張臉,麵對所有的責罵。

芊芊的心,就在此刻勇敢了起來,隻為,少年能舒展眉上的憂愁。

她不知好歹地站了出來,編了個不是很聰明的謊言:雲纓偶然提起想看看大少爺的牒文,她為了討好雲少爺,便偷了送到雲少爺的廂房給他把玩。雲纓本是不知道這回事的,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的任性,讓雲纓被人錯怪。

眾人信了她的話,誰都不願去懷疑雲家小少爺的人品。

但她受罰的時候,雲纓在哭泣。

原來這個倔強的少年也會如此軟弱,如此……我見猶憐。

若不是二少爺和大少爺在一旁為她說了幾句好話,恐怕自己就要被趕出家門了。好在,她沒有,雲纓也沒有無家可歸。家的溫暖,是她一直一直所向往的。雲纓比她幸福,有個疼愛他的爹爹,有個無微不至照顧他的奶娘。還有大少爺,二少爺等一幹同窗讀書的好友。

所以,雲纓該幸福地笑著。她一直一直相信。

夜晚,雲纓來找她道謝。她說,不客氣。這是我還你那句謝謝。是的。謝謝,不客氣。如此,相敬如賓,便是最好的答案與回複。還有什麼值得去妄想呢——她望著雲纓的哭腫了雙眸。如此,便是滿足。身體上的那些疼痛,本來,就算不得什麼。

她是芊芊,但不纖弱。

撐著身子起來,她問雲纓:“你為什麼要偷大少爺的名牒?”

雲纓告訴她:“爹爹說,縣裏的主考官對陸哥哥讚不絕口,說他日後必定能去京城當大官。我嫉妒陸哥哥。他比我優秀,比我幸運,比我走的遠看的高。”

她半坐起來,看清了少年倔強的容顏。卻是笑了:“小少爺,你若是嫉妒大公子。就早該把牒文一把火燒了,不會還留著的。”

沉默良久,黑暗中響起爽朗的笑聲。雲纓扶著屏風,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敗給你了。你說的不錯,我是舍不得陸哥哥就這麼走了。”

“為什麼舍不得?”

“芊芊,你知道嗎?我娘十五歲時便嫁人了,嫁人之後三個月,我爹便上京去求取功名。我娘一個人在老家等了爹爹五年,整整五年,才得到丈夫功成名就的消息。我不想做我娘那樣的人,我更不要等一個人等五年。”

她卻忽然想起了大少爺桌上的畫,畫上題著青梅竹馬。到底,誰是青梅,誰是竹馬?是誰為誰的青梅竹馬,寫了這一段優美的情話。是哪個妾發初覆額,便兩小無嫌猜?是哪個郎騎竹馬來,他們願同塵與灰?

最後,雲纓便告訴了她:“芊芊,其實我是個女孩。”

那時,她自是年少,韶華傾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