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這一刻,易楓才再一次深深感受到,林梓雨的降臨,根本就不是什麼上天的眷顧。而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根本就還沒有到盡頭。他葬送了一個那樣美好善良的女子最寶貴的年輕生命,連同那個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絢麗繽紛世界的孩童,而且,還背負著親生骨肉這樣的名義。
有些人,一轉身,一輩子。有些事,一聲歎息,一世遺憾。於是,易楓隻能看著林梓雨帶著她不可抗拒的氣場離自己漸行漸遠的離去,連易楓最後提出要送她回家也被斷然拒絕。他多麼希望,林梓雨能在某一刻再轉回身過來,給他一個那一夜在海邊曾經留存的那樣溫暖的懷抱。
林梓雨獨自站在馬路邊,在這個陌生城市的壓抑下用力地呼吸著。她知道自己是如何修煉成這百毒不侵的沒心沒肺,如果不是那一次次的撕心裂肺。可是,楊翌帆這顆穿腸無解的第一百零一種毒藥,她卻甘願生吞了下去。不問後果,不求結局。
在路口,林梓雨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回家。雖然,她那麼渴望再次見到那張讓她格外安心的臉,可是,她也明白,現在不是時候。她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起一幕幕那令人心醉的畫麵,不覺兩頰緋色漸長。她靜靜守著手機,等待那一句遲遲到來的“晚安”。
和楊翌帆分離的二十八天,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恍如隔世的光景,億萬光年的距離,也不過如此。明天,這個讓梓雨日思夜想的男子,將終於再次屹立她眼前。即便是號稱單身,也容不得她再公害人間了。
那些承諾,再無分離,帶她逃離,一切一切,林梓雨從來不信的承諾,如今,她開始向往了,美好了,信仰了。原來,愛情可以如此芬芳,梓雨不得不捫心自問,十六七歲的年紀,二十出頭的年紀,她自己都幹什麼去了?如果,一開始就能認識楊翌帆,是不是就不會感覺從前的生命暗淡無光、黯然失色?
這一整夜,林梓雨幾乎都無法入眠。雖然,楊翌帆的車是第二天下午才到。她想去車站迎接楊翌帆,可是,卻必須跟隨王總去見一個重要的客戶。林梓雨找不到理由推脫,她不能說,自己要去接楊翌帆。而且,王總也說了,見過客戶有多餘的時間就帶梓雨去接楊翌帆。
這天晴空萬裏無雲,一絲像樣的風都沒有,刺眼的驕陽張狂地懸在空中,直射得人頭腦發暈。林梓雨搖緊車窗,王陸洋把空調開到了極限。梓雨不停翻弄著手機,抓住最後的空閑和楊翌帆聊著短信。他已經在高鐵上了,正朝著這思念的人兒飛奔而來。
“看樣子今天心情不錯啊!不會是因為誰要回來了吧?”
“哪有!我向來心情都不錯啊!隻是,您一般沒時間關注我罷了!”雖然知道,王陸洋是跟自己開玩笑的,梓雨還是替自己的地下戀情捏了一把汗。她閃爍地看著車窗外麵,出來期待,便是無比期待。
“我想你了!”林梓雨想來想去,還是這幾個字最想讓楊翌帆知道。
“嗬嗬……傻瓜!我們很快就會見麵了呀!”
“我知道啊!可是,我還是想你。”
“我也想你呢!不隻是想你們,還愛你,很愛很愛!寶貝,我們很快就要見麵了!”
剛看完楊翌帆這條短信,王陸洋突然來了個緊急刹車,一個震蕩,梓雨竟然連手機都甩了出去,一下把手機摔成了幾塊。
“靠!開的什麼車呀!”王陸洋怒斥著前麵忽然拐出的另一輛私家車,連忙回過頭看看梓雨,“你沒事吧?”林梓雨搖搖頭,趕緊撿起掉落車廂的手機,重新拚接好,開機,等待,卻一直沒能接受到訊號。
這會兒功夫,王陸洋已經將車停在了目的地。林梓雨隻好暫且忍耐住和楊翌帆的聯絡,下車隨王陸洋走進了客戶的辦公室。
王陸洋和這個客戶聊得正起勁,忽然手機鈴聲大作。“張總,不好意思啊!我接個電話。”王陸洋拿著手機,起身走到一旁,林梓雨不時地看看時間,估摸著楊翌帆的行程。
“什麼?不是吧……那麻煩你們了!他是我這邊的人,有任何消息,請馬上通知我,謝謝了!”接完電話回來的王陸洋顯得驚魂未定,他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林梓雨,深深歎了口氣。
“王總,怎麼了?像是發生了什麼事讓您臉色大變啊!”這會兒,連客戶都看出,向來不動聲色的王陸洋的緊張神情。
“是啊!不瞞您說,今天,就剛剛,有兩趟高鐵竟然追尾了,我的一名員工恰好在其中一列車上……”
“啊?有這樣的事!那您趕緊先去處理您的事吧!這邊您送過來的方案我先跟我們這邊的董事會研究一下,盡快給您答複,行嗎?”
王陸洋稍稍猶豫了一下:“那好吧!真的是非常抱歉,發生這樣的事,真的讓人很難平靜。您有任何疑問,隨時跟我聯係就是。”說完,王陸洋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林梓雨,“我們先走吧!”
已然完全木衲的林梓雨似乎在聽到這樣的消息以後還根本沒有回過神來。她腦海之間一片空白,靈魂遊蕩在軀殼之外,隻是機械地跟著王陸洋走出來,又上了車。
“王總。”林梓雨故作鎮定,若無其事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剛剛沒聽到我說嗎?楊翌帆搭乘的高鐵出事了,現在隻希望,他不要在出事的那幾節車廂就好!”王陸洋簡單地說了這些話,一路上,便再也沒有出聲了。從他的狀態可以看出,楊翌帆的情況確實不太樂觀。
林梓雨瘋狂地在心裏祈禱著:“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怎麼可能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可以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呢!老天爺一定不會對他們這麼果斷殘忍的!怎麼可能隻一個月的時間,就變成了從此天各一方呢?”
可是,梓雨不敢多想,因為憑她的經驗,事情往往是朝常人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林梓雨甚至想到,易楓是如何眼看著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那個女人跌落在他眼前,被飛馳而過的大卡車碾壓得失了形態的。
雖然,林梓雨拚命製止著自己不去往最壞的方麵想。可是,她無法抑製這樣的失控。她抬頭,望著那毒辣的烈日,世界一片慘白,即將焚燒殆盡。王陸洋以最快而確保安全的速度把林梓雨先送回了公司,然後立即獨自開車前往能獲取最新消息的最前沿。
看著王陸洋的車消失在仿佛焦灼的視線裏,塵土飛揚,林梓雨多麼希望他能帶她一起去,可是,最終卻開不了口。或者說,她害怕,她害怕第一時間等出的那個消息,是她最不願得到的消息。她怕自己失了心,就此瘋魔。
王陸洋的車開到公司的時候,陳翔已經守在了門口,看來,他也已經知道這樣的消息了,並且,還從網站上了解到了最新的動態。梓雨看著自己依然沒有任何訊號的手機,竟然有種被忽悠的痛恨感。是上天在作弄她嗎?在這樣的節點,竟然讓兩個這樣相愛的人交錯在通訊信號間。究竟,他們還是不是在同一個空間裏如前的廝守?
陳翔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講述著他所知道的情況,此刻的梓雨卻一點兒也聽不到,她唯一知道的,是楊翌帆失蹤了,目前下落尚不明確。她還知道,楊翌帆很可能就在事發最嚴重的那節車廂裏,情形是凶多吉少。她還知道,出事之前,楊翌帆說,他們很快就要見麵了,他依然愛她,很愛很愛。
“唉……怎麼會這樣呢!不是說高鐵的安全係數很高的嗎?不是說絕對不可能發生事故的嗎?楊翌帆還那麼年輕,又即將升遷了,前途無量啊!”陳翔陪在林梓雨身邊,一心想要給她排解鬱悶地說著話。
“行了!”梓雨實在是忍不住吼了出來,“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陳翔一怔,對林梓雨突然爆發的情緒愈發措手不及。
“對不起。我是真的希望楊翌帆不會有事,平平安安的。你的臉色很不好,我怕你擔心……”陳翔低著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沉默起來。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這樣的事情誰都不希望發生。”林梓雨盡力克製著自己,畢竟,楊翌帆究竟現在身處何方仍然是個未知數。現在的混亂絲毫也無助於現實。可是,林梓雨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自己脆弱的防備。她蹲下來,開始無所適從地哽噎起來。“怎麼會這樣呢?剛才還好好的。眼前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會兒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一轉眼,說沒就沒了呢?”
“別這麼說!消息還沒確定呢!你先別急,再等等吧!”陳翔平心靜氣地盡力安慰著,他強烈地感覺到梓雨此時的慌亂,這種慌讓他也感覺心悸。陳翔很想將這個弱小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裏,給她一些安定。可是,他顫抖的雙手,一次次抬起,又默默放下。
“陳翔,我想先回家了。有什麼消息,打電話給我,行嗎?”林梓雨緩緩站起身,眼前忽現一片漆黑“隻感覺一陣眩暈。再恢複知覺的時候,梓雨發現,自己是被陳翔扶著的。她連忙站穩腳跟說了聲”謝謝“!
這聲”謝謝“,倒是讓陳翔忽然感覺,眼前的林梓雨竟是那樣的拒人於千裏,從未有過的陌生。”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太讓人不放心了。“陳翔幾乎用的是懇求的口吻。
“不用了,謝謝!”
“梓雨,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讓我送送你吧!你看,反正你家離這裏也不遠。”
“都說了不用了!有什麼不放心的?楊翌帆那麼讓人放心的一個人不也……”林梓雨一時也詞窮了,她不知道該怎樣往下說。其實,她根本就不敢說下去,因為她現在連想也不敢想。她唯一明白的是,不想讓任何人接近她,除了楊翌帆。可現在,楊翌帆連下落都尚不明確,林梓雨捫心自問,怎麼還可以輕易接受其他男人對她的好呢?她不允許自己這樣!嚴格地限製並執行著。
沒等陳翔找到更合適的理由來說服林梓雨,她便頭也不會的走了。陽光還是那樣的凶殘,而世界,似乎早已經麵目全非。眼淚懸在眼眶裏,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被蒸發。“楊翌帆,你到底在哪兒?你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你的那些承諾還兌不兌現?”林梓雨百般糾結的心頭,被這樣那樣的疑問越勒越緊,無法透晰。
林梓雨回到家裏,一些的回憶就在那裏,還在那裏,一幕一幕,全是。她再一次拿出手機,重新組裝,終於找回了信號。她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連心跳呼吸都靜止著,認真等待並仔細聆聽那一側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永遠都是這樣別無選擇的語音對白,第一次感覺,聽得人近乎崩潰。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回,林梓雨掛斷了電話。她心裏萌發出那樣一種希望,說不定楊翌帆正在找電話聯係她呢?如果梓雨自己一直在播那個已經打不通的手機,那楊翌帆如果打來電話,豈不是也無法撥通?是的,一定是的!這樣揣測著,林梓雨終於讓自己安靜下來。
林梓雨將這段時間跟楊翌帆互通的手機短信全部翻了出來,一條一條,仔細閱讀起來。那些百看不厭的字節,仿佛就是一本耐人尋味的書籍,看得林梓雨心裏,甜一陣酸一陣,笑中帶淚,喜中帶憂。林梓雨簡直就已經無法自抑她自己的情緒,近乎病態。她覺得累,卻毫無睡意,也不敢睡。隻是抱著枕頭靠在床邊,想像這那不複存在的溫柔懷抱。
不知一個人發了多久的呆,忽然傳來敲門聲。林梓雨立馬振作起來,她迅速抹掉臉上的淚痕,整理著淩亂的頭發,屏住呼吸開了門。
“是你啊!”林梓雨的語氣裏毫不掩飾地帶著至極的失落。
“梓雨,我想著,累了一天,你大概也會懶得去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所以,順便給你送了點吃的來。快!趁熱吃了吧?”陳翔這回是不由分說地將手裏的東西送進屋,放到了梓雨的書桌上。然後,將筷子勺子什麼的,通通準備好,梓雨唯一要做的就隻剩乖乖做下來張嘴吃了。“快來呀!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家的石鍋拌飯麼?”
林梓雨慢吞吞地飄到書桌前,這美味飄散出的誘人香味已經彌漫到整間屋子到整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這香氣何等熟悉,記得第一次還是楊翌帆帶她去的,在那之前,林梓雨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最喜歡吃的。好像是在遇到楊翌帆之後,梓雨逐漸找到了那些傳說中的最愛,最愛的事物,最愛的人。
“行了,你回去吧。”梓雨的態度依然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