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M才沒完呢!哦!那你的意思是,現在這個家委屈你了?那我以前不也是想怎麼玩怎麼玩?現在呢?整個都動彈不得了!每天一個人守在這個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怎麼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你這種生活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那麼多女人懷孕了還得上班,多少人能像你這麼舒服,好吃好喝供著。林梓雨,你可不要忘了,是我在養你!”夏謙終於咆哮起來,逐漸開始口不擇言,“林梓雨,這孩子可是你們家堅決要留著的,我都說了不要了!你現在這樣,能怪誰?”
“夏謙,你就是個下賤的混蛋!”梓雨含淚詛咒道。
“嗬嗬……我是混蛋,就是因為混蛋的事幹多了,才會遇到你這樣的女人。你真以為一個孩子就能綁住我嗎?我實話告訴你吧!從一開始我壓根就沒想過要跟你結婚,我現在跟你結了,完全是我父母逼的。想想,也就算了,也算我夏謙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一次。也是看你林梓雨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人……”
夏謙的話,酒後真言也好,喝多了的醉話也好,字字句句都莫如一根根鋒芒畢露的倒刺深深紮進梓雨的心裏,一片血肉模糊的痛。“你不喜歡我可以跟我直說啊!這孩子我絕對不會勉強生下來的,我林梓雨從來也不是死纏爛打、死皮賴臉的人!”
“是嗎?大概是個比較隨便的人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妨全都直說……我到現在都不能確定,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這句話,完全徹底地激怒了梓雨,先前的那些言語說罷也就罷了,痛過也就算了。原本也不是一段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姻緣,世事本無完美,得不到的又何須要去苛求?隻是,關係到身世名節,自己為一個和自己本沒有半點恩怨瓜葛的另外一個人曆經十月懷胎之苦,卻仍一邊背負著名節受損的質疑。
這樣的男人到底是怎樣的心腸?他又真的有資格擔當一個做父親的義務和責任嗎?他是否明白,現在這樣的世界,並不是每個女子都願意為另一個男子犧牲一切,生兒育女的。
麵對夏謙的冷漠,梓雨早已無言以對,她安靜地倚床,坐在冷冰的地板上。聽聞床上再次響起酣睡之聲,梓雨再也沒有力氣來與命運所開出的天大的玩笑周旋。“怎麼會這樣呢?”她問天,問地,也問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不知過了多久,梓雨從地板上爬起身來,丟失了魂魄一般地飄到浴室裏。她又在潔白依然的抽水馬桶上坐下來,心裏仍在泛濫著糾結不出答案的糾結問題。突然,梓雨再度站起身來,癡癡地看著水流不住地流走,跟隨著她一再倔強而止不住的眼淚,淚流滿麵。
這一次的胎動明顯比從前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清晰,梓雨仿佛已經能感覺到這個小家夥的四肢都已經逐漸發育完整。他似乎還在梓雨的身體裏輕輕推著媽媽營造的天然繈褓,撒著嬌,努力勸阻這令人不安的傷心欲絕。
梓雨一邊撫摸這自己的肚子,一邊又漸漸心生起了一絲歉疚。那麼多未知的將來,那麼長的路,這個小生命降生在這樣的時空裏,到底是一種萬幸,還是不幸呢?他將來會不會也怪罪這個做母親的當初就不該毅然決定要把他生下來呢?
梓雨蹲在浴室中央,緊緊抱住自己,一陣惡心的反胃讓她猛然站起身來。緊跟著的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她拚命扶住洗手池的台麵支撐著身體的平衡,站穩腳根。然後,平靜下來,扯下毛巾,洗了一把臉。
再回到臥室,鼾聲之外,更沉澱出一片突兀的死寂。梓雨默默躺在了夏謙身邊冰冷的被子裏。都說孕婦的體溫比一般人偏高,梓雨卻感覺,除了心跳呼吸之外,自己和一具屍體沒什麼兩樣。她的胃部周期性地會痛上那麼一次,每一次,她都隻能咬緊牙關挺過去。每一次,都讓她痛不欲生,陷入絕望。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夏謙隻會說,懷孕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曆的。他不是醫生,他的義務,充其量也就是把梓雨送到醫院,然後,滿不在乎地掏出一疊鈔票。而醫生說,孕婦不可以照X光,不能隨便用藥。所以,梓雨也隻能一直,一直忍受著。
是啊!懷孕是絕大多數女人的必經之路。可是,他夏謙是否想到過,全世界有那麼多女人,卻隻有林梓雨懷的是他夏謙的骨肉,是甘願為他在這自古以來可謂是命懸一線的人生關卡上走一遭的女人,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跟他毫無血緣之親,也並未拖欠他一分一毫的女人。
當然,他依然不肯認定這個孩子確實是自己的,或許,也隻能是另當別論了。
自從那夜之後,梓雨和夏謙的日子又周而複始地在冷戰中行駛了兩天。夏謙每天下班回家,吃過梓雨做的晚餐便一個人待在書房裏,麵對著電腦,擺弄著他的樓市股票信息。兩個人之間,誰也沒有越界。
梓雨總是睡得特別早,可是,卻從來沒有那麼早睡著過。她總是躺在碩大的雙人床上,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直到聽到房門外的響動,估摸著夏謙要回房睡覺了才假裝側身睡去的樣子。
到了第三天,夏謙如往常一樣回到家,很意外的是,這天梓雨沒有做晚飯。夏謙推開門,隻看到梓雨獨自坐在寬敞的沙發上,眼底下茶幾上的一杯水已經涼透。看到夏謙回來,梓雨似乎才收回那很長很長的念想,回歸到現實之中來。
“你回來了。”梓雨的平靜和溫和,倒是讓夏謙感到些許不自在。畢竟,酒醒之後,他也反複思量過,自己那天說的話的確有些過。
“額……嗯……你今天沒有做飯啊?那我就不換鞋了,我們出去吃吧。”夏謙站在大門口,做了一個晚餐的解決方案。
“先進來吧。我想好好跟你談談。”
“談什麼?吃了飯再談吧!”梓雨看著夏謙,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想吃。要不,你先去吃飯吧。我在家等你回來再談。”眼前,這個出人意料的倔強的林梓雨,讓夏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印象中的林梓雨一直是安靜的,溫和的,雖然還說不上唯命是從,但也不會像從前交往的那些女孩子一樣,對夏謙盡是不滿的地方。或者是說他不夠體貼,或者是嫌他自己賺錢的能力不夠。隻有和梓雨在一起,他才覺得,做男人不是那麼累。
可現在,梓雨和她肚子裏未出生的孩子,又生生打造了一副生活所迫的枷鎖。這個溫婉的女子,忽然變得有些麵目全非。原來,從夏謙的角度看來,她也會對他心生不滿,也會無理取鬧,也會不可理喻。一直生存在溺愛空間裏的夏謙,卻根本意識不到,這樣的束縛,隻是一個女人對他開始在乎。
“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夏謙試圖用孩子來說服梓雨的執拗。
“嗯。我要跟你談的正是這個問題。”梓雨此時的目光,正視而強大。“既然你之前都沒打算跟我結婚,你直接跟我說啊!咱們可以好聚好散。”
夏謙長長歎了口氣,無奈地坐到梓雨身旁單個的沙發椅上,勉強笑著說:“我那些醉話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我們這婚不都已經結了嗎?這個責,我負。行了吧?!”
“你完全不用這麼勉強……其實,一切還來得及,不是嗎?”梓雨看著夏謙,越來越覺得,或許該選擇一種方式讓他解脫了。細細想來,這個剛剛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從決定和梓雨結婚的那天起,就沒有真真正正的開心過。是的,一切都是被逼的。也許,現實的,並不僅僅是隻有梓雨麵對父母才覺得無奈。
“你又發什麼神經啊?不知道你們女人怎麼一天到晚這麼喜歡折騰!”夏謙一時感慨過剩,似乎發覺自己差點兒說漏了什麼,連忙打起圓場:“好了,什麼事都等你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來再說,成嗎?”
“夏謙!把孩子生下來就晚了。如果,你覺得,確實跟我在一起沒有意思,也確實不想要這個孩子,咱們明天就去醫院做人流?然後,就去民政局辦手續,”
“你別瘋了,行不行!”夏謙再一次不耐煩起來。“我要跟你離婚,那我當初還跟你結婚幹什麼!”
“既然你跟我都結婚了,那為什麼那個女人生日,你還要去呢?”梓雨已經完全估計不到自己的言行是否形同潑婦沒什麼兩樣,“既然,你喜歡她,你怎麼不去跟她結婚!你不是還懷疑這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嗎?”
夏謙徹底沉默著。可是,這沉默卻不是真的沉默。他完全陰沉著臉,陷在沙發裏。“這樣吧!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夏謙的眼裏透出一絲迥異的自以為是的光,臉上竟然掠過一線喜悅的表情。“等孩子出生了,我帶他去做個親子鑒定。你知道嗎?現在的科技真的很先進……”
“畜生!”沒等夏謙說完,梓雨呼地一聲站起來,指著夏謙的鼻子歇斯底裏地罵了一句。
“林梓雨,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夏謙失望的表情,就像是一項自己剛研發的得意之作,卻被權威部門裁定為毫無意義的垃圾產品一樣。
“那就什麼都別說。離婚吧?”梓雨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
“離就離!我告訴你,林梓雨,離了婚,你別指望從我這裏拿走一分錢!”夏謙氣急敗壞地站起身。“反正,現在還有男人等著你,不是嗎?!”
梓雨一下子有些懵,自己懷疑夏謙隻不過是推斷的結果,可是,蘇曾在網絡上給自己發的信息,卻原原本本地從夏謙嘴裏脫口而出。“你……你說什麼?”
“哼哼,林梓雨,你別以為我不清楚你是什麼樣的女人,我說過,我看人向來是很準的。你別以為天下的男人都是TM傻瓜!你跟你們公司那個叫什麼唐總的客戶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恐怕,也隻有你自己知道了!”
“什麼什麼關係!夏謙,你別在這裏信口雌黃!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
“證據?還需要證據嗎?不然,人家那麼大的單,別人沒做成,偏偏就給你一個新人做成了!然後……然後你就懷孕了,還一家人非鬧著要逼我跟你結婚!我都不知道,你背後到底給我扣了一頂多大的綠帽子……”
梓雨麵對這子虛烏有的猜測,竟然是百口莫辯。“夏謙……你在背後查我?”
“站得直,行得正,還怕別人查嗎?”
“夏謙,你真是無恥!”
“我是無恥!我們結婚的前一天晚上我還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那又怎麼樣?所以,從結婚到現在,我根本都不想再碰你,我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我是真的不想結這個婚,可是,既然結了,那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往下過。可是,你總這麼無風起浪的折騰,我也是真的很想離了!我離婚,不過是一張紙換一張紙的事,隻是可憐你一個女人,離了婚,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夠了!夏謙,你先給我說清楚,你到底在背後搞了些什麼東西!你是不是在監視我?”
“林梓雨,不是我說你!你還真夠笨的!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住在誰的家裏,用的是誰的電腦,你那手機又是誰跟你買的……不過,我現在不想跟你扯了。”說著,夏謙站起身就準備往門外走。梓雨連忙緊跟著起身,死死拽住夏謙。
“姓夏的!你今天要不把話說清楚,還我個清白,你就別想走!”
“你TM煩不煩!難不成你還想同歸於盡啊!”極其不耐煩的夏謙一把甩開梓雨的阻撓,揚長而去。不料,梓雨沒有站穩腳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梓雨先是感覺下腹墜脹的痛,伴隨著一股暖流溢出,下身瞬間見了紅。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寂靜,似乎能隱約聽到“嘀嗒、嘀嗒”的滴水聲。黑暗下,梓雨聽聞一個小女孩正蜷在那裏抽泣,她就站在原地,遠遠看著這場景,束手無策的樣子。依稀之中,小女孩口中念念有詞,媽媽不要她了……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從梓雨的背後,衍射出一道白色的祥和的光。梓雨順著這白光,漸漸嗅到一股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
再睜開眼睛,是一間白色的房子,吊水的瓶子高高掛在床頭。透明的液體,順延著蜿蜒曲折的塑膠管,一滴一滴融入梓雨的血管。“你終於醒了!”梓雨偏過頭,望向床的另一側,竟然,是蘇琴。
“梓雨,你可真的嚇死我了!”見到梓雨恢複了意識,蘇琴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而這時,梓雨才發現,雖然自己身體虛弱,卻已經絲毫感覺不到,一直以來,懷孕所帶來的那種胸口發悶的嘔吐感,身子也像是輕了許多。
“蘇琴?我……到底怎麼了?”梓雨正疑惑著,然後,迅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蘇琴!我的……”梓雨看著蘇琴的深情逐漸轉向陰霾,也即刻明白,或許剛剛那個夢,正是自己的孩子在同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