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柳灣的幾個人咬起來了，會場裏轟轟烈烈的，也分頭討論起來。星火大隊的支書趙德華搖搖頭，小聲說：“一個紅苕五千斤重，錘子說給人聽，一輩子都轉不成人身！”
趙德華的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被鄔書記聽見了，隻是沒聽全而已。鄔書記指名點姓地問：“趙德華，你在那裏小聲的念啥子？大聲點，說出來大家聽聽！”
趙德華被逼得沒退路了，隻得硬著頭皮說話了：“鄔書記，我是在說：一個紅苕五千斤重，不曉得要長好多年才長得到五千斤，嘿嘿，可能嗎？”
鄔書記勃然大怒：“不怕不長，就怕不養，隻要紅苕在長，長到猴年馬月狗日也行。隻要肯下功夫，屁眼裏也能弄出娃兒來！”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鄔書記今天怎麼啦？看起來衣冠楚楚，說野話卻象吐珍珠。趙德華不敢惹鄔書記，悄悄地坐下了，規規矩矩的，不再說話。這種場合，太凶險，還是少說話為好。
鄔書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兩目炯炯有神，聲音鏗鏘明亮：“我就不相信，一個公社三千多人，沒有敢放紅苕衛星的人？我現在就把紅榜掛出來：一個紅苕五千斤重，這顆衛星一定要放上天！要是沒有人揭這個榜，今天就不散會！”
會場裏又鴉雀無聲了。大家都明白，鄔書記動怒了，今天這個會恐怕沒有結束的時間了，大家熬吧，熬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反正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多長一個子耳朵。沒有人敢小聲討論了，更沒有人敢出風頭。
沉默。開會的人隻能有眼神交流，不敢說話，禍從口出。大家都盼望有人出麵來解圍。鄔書記幹脆站起來，走出了大禮堂，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黃秘書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兩道犀利的目光在會場裏掃來掃去，直掃得一個二個心裏發毛。
天快黑了，還沒有人敢出來揭榜，這個會就得無限製的延長下去。鄔書記又重新回到了大禮堂，坐在位子上，笑嘻嘻地問：“怎麼樣，有好漢敢揭榜了嗎？”
有一個人叢位子上站起來，大喊一聲：“我揭榜，我放一個大衛星，保證一個紅苕長到一萬斤！”
眾人定睛一看，說話的竟是麻柳灣的石匠肖銀山。鄔書記是肖石匠的堂舅子之事，早已傳遍了全公社，凡本公社出過幾次門的人，沒有不認識肖銀山的。肖銀山這一聲喊，立刻引來了全場豔羨的目光，眾人都知道，肖銀山揭了這個榜，不管衛星能否上天，今天的會都該結束了，而且肖銀山也不會有危險，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鄔書記帶頭鼓掌，眾人跟著鼓掌，大禮堂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鄔書記提高了聲音說：“同誌們，試驗萬斤重的一個大紅苕，關係到我們全公社的榮譽，關係到大躍進的成敗，我們全體黨員都要來關心這件事，支持這件事！”
蘇子全猛地站起來，大聲喊：“我們有信心！”
同誌們又報以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鄔書記親切地問：“肖銀山同誌，你對試驗成功一個萬斤重的紅苕有足夠的信心嗎？”
肖銀山雙手齊拍胸口，朗聲說：“報告鄔書記，我堅決有信心，和尚都是人做的，就像鄔書記剛才說的，隻要肯下功夫，屁眼裏也能弄出娃兒來！”
同誌們都開心的笑了，鄔書記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回憶著，問：“我剛才說過這話嗎？”
肖銀山肯定地說：“鄔書記，你是說過這句話的，大家都聽見了，這話有道理！”
鄔書記也不在乎剛才是否說過那句粗話了，他最高興的是有人敢放衛星了，且這個敢放衛星的人是他的堂姐夫。鄔書記嚴肅了麵孔，很是認真地問：“肖銀山同誌，你的試驗土選在什麼地方？你準備怎樣培育一萬斤重的大紅苕呢？”
肖銀山象爆火炮似的，劈裏啪啦說出一大串話來：“我準備在麻柳灣的瓦子山墳地上挖一個大氹氹，裏麵裝一萬擔豬屎糞，放五千斤油枯，再放餅肥兩萬斤，用一根八尺長的紅苕藤做種，把紅苕藤栽下去之後，天天澆水施肥，組織五十個人不分晝夜看管，保證不幹不澇，紅苕藤苗苗不受畜牲侵害，保證禾苗茁壯成長，直到結出紅苕，紅苕再長到一萬斤為止！”
會場裏又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有人站起來問：“請問肖銀山同誌，為什麼要選擇墳地來做試驗地？”
肖銀山毫無懼色地回答說：“因為墳地裏有屍水，屍水的肥氣大，紅苕長得快，長得大！”
王素梅覺得一陣惡心，打了一個幹嘔，小聲說：“屍水中長大的紅苕，咋個吃得下喲？”
鄔書記單手叉腰，安排任務：“從明天開始，每個大隊派三十名強勞力到紅旗大隊一生產隊去，幫助他們放衛星，每個大隊要支持豬糞一千擔，等到紅苕坑挖成以後，就挑糞去灌，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明天就開始放紅苕衛星！散會！”
鄔書記“散會”兩個字剛出口，人們就像蜂子朝王似的往大門外衝。王素梅緊隨著肖銀山出了門，挨著他一起走在回麻柳灣的路上，出了場，王素梅很是擔心地問：“肖大哥，這個一萬斤重的紅苕，你真的培育得出來？”
肖銀山笑了：“我可沒有那種屁股勁，不要說一萬斤重的紅苕，就是一個五六斤重的紅苕，我也培育不出來！”
王素梅著實嚇了一大跳，很是吃驚地問：“你這不是在耍弄鄔書記嗎？”
肖銀山不屑地說：“耍弄了他又咋個？他吃了啞巴虧，也隻有陰到，不敢喊黃。我敢肯定，他就是嗆住了，也打不出噴嚏！”
王素梅更怕了：“這事鬧下去，咋個收場喲？”
肖銀山安慰王素梅說：“這事你就裝聾作啞，一切朝我腦殼上推就是了，我不怕，最大限度不要我當這個生產隊長就把天撐彎了！”
王素梅不再作聲，她知道肖銀山就是把事情弄得再糟糕，鄔書記也不會把他怎樣的。這一天真累，回家好好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