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華忽地站了起來,大聲說:“我放一個衛星,我保證紅苕畝產五千斤!”
趙德華說這話時是算了一筆帳的,那些放衛星的大隊不過是畝產兩千斤,他此次說出的這個數字已翻了倍還要多一千斤,料想能奪得頭名的。鄔書記連看也沒看趙德華,就使勁地搖頭說:“少了少了,人家畝產兩千斤是小麥,是穀子,是玉米,紅苕是什麼?是粗糧,粗糧抵細糧,隻能五斤抵一斤,折算攏來,你這畝產五千斤紅苕,隻能算一千斤小麥。畝產一千斤,算什麼衛星?胡球雞巴扯,扯球雞巴胡!”
鄔書記後麵兩句話顯得有些粗野,那是被逼出來的,他平時說話都是斯斯文文的,從不帶髒字眼,他今天有些急了,恨部下們不爭氣,竟然沒有放衛星的膽量,人急了,就慌不擇言,罵出髒話來了。鄔書記嘴裏的唾沫濺到王素梅的臉上了,王素梅不便伸手去擦,隻得暫時忍耐著,臉上微微的有些冰涼。
趙德華大慚,輕飄飄地坐了下去,王素梅又忽地站了起來,挺直了胸膛,宣誓似的說:“鄔書記,我放一個衛星,我保證畝產紅苕一萬斤!說到做到,不放空炮!”
王素梅說完了,依然直挺挺地站著,等待著鄔書記的認可。她是冒著吃雷的膽子說出這個數字的,她心裏默了一下,覺得前麵趙德華說那個數字有點危險,但隻要努力,畝產五千斤紅苕還是能辦到的。卻沒料到趙德華挨了鄔書記的批評,她變得聰明了一些,幹脆對加一倍,一萬斤聽起來也是挺順耳的,隻要鄔書記點頭認可,下個月就可以把烏棒旗送出去了,隻要能送走烏棒旗,冒點風險又何妨?
鄔書記看了王素梅一眼,很不高興地說:“王素梅同誌,你咋個連小學的算術都不會呀?剛才我已經算過一筆帳了:五斤紅苕才能抵得上一斤小麥,你畝產一萬斤紅苕,也就不過是畝產兩千斤小麥而已,這也算放衛星嗎?退轉去半個月還差不多,現在是一天一個樣,膽子大的人越來越多,要放衛星就得當真的放,衛星就是要上天才行!哼,膽大日龍日虎,膽小就隻有日貓貓屁股!”
會場裏一片哄笑聲,為鄔書記後麵結尾的那兩句話喝彩。王素梅紅了臉,迅速地坐了下去。
笑聲過後,再也沒有人站起來放衛星。鄔書記啟發說:“我們要記住兩句話: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隻要你敢想,衛星就能上天!我們這一帶產的紅苕有幾種?大家搬著指頭算一算:有印度苕、二紅苕、野蠻苕、苦瓜苕,就四種,這四種紅苕中,那種紅苕的產量最高?大家動腦筋想一想,用那種紅苕放衛星最合適?殺不盡的蠻子,想不盡的法子!”
會場裏沉默了,誰也沒想到,王素梅畝產一萬斤的紅苕衛星也不能上天,誰還有膽量再把畝產量提上去?黃秘書見冷了場,覺得不是辦法,得找人繼續放衛星,就對著場子裏大聲問:“這麼多的共產黨員,就沒有一個膽子大的?”
這話激怒了蘇子全,他突地從會場中央站了起來,兩腳一並,站直了身子,大聲說:“鄔書記,我來放一個紅苕衛星,保證畝產兩萬斤!”
蘇子全算是把自己押上去了,王素梅畝產一萬斤已經讓人瞠目結舌了,他又在王素梅的基礎上翻了一番。他心裏算了一筆帳:先把衛星放上天再說,畝產兩萬斤怎樣達到目標,到時候再想辦法,走到那裏黑,就在哪裏歇!隻要鄔書記同意他放這顆衛星,就肯定會繼續讓他當大隊支書了,即使被社員們咒罵,也是很劃得來的!鄔書記看了蘇子全一眼,搖搖頭,以同情的口味說:“你說的兩萬斤做不了數,你隻是個普通黨員,這話得由幹部來說,各大隊的支書、各生產隊隊長說了都行,你才被撤職不久,你暫時不能放衛星!”
蘇子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慢吞吞地坐了下去。會場裏又開始沉默了,蘇子全這顆衛星已經放到兩萬斤了,可還是不能上天,沒有人能明白鄔書記心中的那顆衛星到底有多大?萬言萬中,不如一默。鄔書記喝了一口水,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開始了耐心的等待,他此時反倒不急了,總有人出來放衛星的。黃秘書湊攏去,在鄔書記的耳朵邊上低聲細語了幾句,鄔書記點點頭,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黃秘書站起來,朝眾人揮揮手,很是激動地說:“鄔書記的意思是,我們要放單個衛星,就是一個紅苕要達到五千斤重,當然能長到一萬斤重更好!”
黃秘書的話著實讓所有在場開會的人都下了一大跳:一個紅苕長到五千斤,或者長到一萬斤,天下有這樣大的紅苕嗎?
彭文剛第一個發出讚歎:“我的天啦,一個紅苕五千斤重,全公社的人都來吃這個紅苕,一頓還吃不完呢!”
馮大漢衡量了一下自己的食量,語氣堅定地說:“吃得完,全公社三千多人,一個人平均還攤不到兩斤,肯定吃得完!”
蘇子全看了馮大漢一眼,不屑的說:“你說我的球,全公社雖說有三千多人,起碼娃兒要占一半以上,一個娃兒頂多吃一斤紅苕把天都撐彎了!”
馮大漢見蘇子全破了他的興致,回口就頂了過去:“你捉我的球,我要打你的手。我說吃得完就吃得完!”
彭文剛依然維護自己的說法:“大人娃兒兼扯在一起,應該吃不完才對。”
王素梅也卷進來討論了:“如果節省一點吃,全公社的人可以吃兩頓!”